一語成谶。

胥辛，現在我還在付出代價，你滿意了嗎？

“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了。”于昕露的發難把潭楓丹帶回了現實。

她因為哭泣鼻塞而粗重的呼吸聲，在夜深人靜的宿舍裡格外響亮，令其他三道呼吸同樣清醒。

柳繼紅翻了個身沒有說話，陳錦倩的窗簾裡透出筆記本屏幕的光。

潭楓丹踉跄着爬下梯子，黑暗中腳撞到桌椅，很痛，但是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她在黑暗中沉默地吞下一大把藥品，她找到了原因，但是她依然很痛苦，此刻她願意付出一切去擺脫這種痛苦。

她如願掃空了腦子裡所有的想法。

再醒來時是在醫院，看着媽媽心痛的表情，她本該感到内疚的。但是她的腦子很遲鈍，蒙蒙的反應不過來，所有的情緒好像都離她而去，潭楓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因為服用藥物過多，。血壓下降陷入了昏迷，見她第二天晚上都沒醒，一直呆在宿舍察覺到不對勁的陳錦倩找了宿管，宿管阿姨怎麼刺激都沒反應，慌亂中有人撥打了120。

潭楓丹被擔架擡出宿舍的陣仗鬧得很大，舍友們的語焉不詳和知情人的隻言片語拼湊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謠言：潭楓丹暗戀趙晔，因為求愛不成在宿舍自殺了。

不過潭楓丹聽說都是後來的事情了，康複回校後，最緊迫的問題是舍友給學校的聯名信，想要讓她換宿舍。

輔導員為難地看向王桂芝和潭楓丹母女，潭楓丹抿着嘴沒說話，目光投向了陳錦倩。

于昕露虛張聲勢下的面具是怕她報複，柳繼紅眼裡透露着恐懼，那麼陳錦倩又是為了什麼？至少她對于陳錦倩來說應該很方便吧。

匆忙出門連眼屎都沒擦的陳錦倩滿臉倦容打着哈欠，她是“夜貓子”，陡然被叫來還犯着起床氣，不耐煩道：“沒錯，是我簽名的，可以走了嗎？”

潭楓丹突然想到有一次，柳繼紅在煲電話粥的時候，鏡頭掃過她，便在她朋友面前誇獎潭楓丹的勤奮和優秀的成績。

原本潭楓丹配合着鏡頭尴尬的笑笑就過去了，但是躺在上鋪玩手機的陳錦倩突然發聲：

“這麼努力還跟我們讀一個學校，有什麼好驕傲的？”

原來她的存在本身，就如此令人生厭。意識到這件事情後，潭楓丹蓦地無措到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王桂芝握住了她的手站了起來：“既然如此，不合适的人也不必強求聚在一起。潭楓丹會搬出宿舍。”

為了方便通勤，王桂芝給潭楓丹在學校旁邊租了間小房子。在外租房住當然比住宿舍貴得多，讓本不富裕的财政又雪上加霜。

“丹丹，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老闆開分店去了，媽媽當上診所的負責人了，以後收入會增加很多。”王桂芝這兩年衰老了很多，兩鬓夾着白絲，臉上的皺紋也多了不少，但是奮鬥的激情讓她幹勁十足，精神面貌反倒比潭楓丹這個頹靡的年輕人強不少。

潭楓丹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隻要一下課就趕緊回她的小房子，這裡是她的避難所，她的蝸牛殼，隻要縮在裡面，就能抵禦外面的風言風語和看向怪物的目光。

如同泡澡時被溫暖的水圍繞，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舒适，她越來越不想從裡面出來。

有一次路上碰到木子學姐，對方叫住她，她認出聲音後頭也不回的跑了，第二天，她在床上掙紮了很久，雖然這節課的老師考勤抓得很嚴，但是僅僅糾結去不去學校，就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精力。

明天，明天我一定會努力的，潭楓丹對自己說。

但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害怕遇到認識的人，仿佛一個無底洞，隻要想到這個念頭，她就被抽幹了出門的勇氣。

潭楓丹去學校的時間越來越少，可能是因為名聲在外，雖然出勤率低，倒是沒有哪個老師以此為難她，期末考試前突擊，擦着及格線過了。

王桂芝早就不關心她的成績了，但是潭楓丹想要加大藥量的要求卻被拒絕了。

“要不你再找陳老師看看？”

“沒用，浪費錢。”潭楓丹嘟囔着，大口咀嚼牛腩，王桂芝看着她逐漸發腮的臉，尋思着心寬體胖應該沒事，又往她碗裡夾了一塊番茄牛腩。

一頓飯的功夫，四人分量的番茄牛腩，竟然被潭楓丹一個人連肉帶汁，合着三碗飯全都吃完了，王桂芝就夾了兩筷子，其中一筷還是夾給潭楓丹。

乖乖，女兒這飯量比以往翻了2倍還不止，王桂芝秉持着“能吃是福”的觀點，也沒有深究。

但她不知道的是，潭楓丹回去的路上，她又吃了三根澱粉腸四根面筋五串大鱿魚一碗羊肉粉，兩個大歐包，必不可少的還有一杯熱量超标的黑糖珍珠奶茶。

潭楓丹感覺胃很脹，像是塞滿了石頭，沉得喘不過氣來，因為直不起腰來，走段路就像老太太一樣扶着牆壁休息。

進了屋，看着空落落的房間，其實她很想在媽媽旁邊多呆會兒，但是明天是周一，如果不回來，王桂芝就會發現她沒有在好好上學，愧對了王桂芝辛辛苦苦賺來的學費和房租。雖然她現在暴食，也是在浪費王桂芝賺的錢。

這個念頭讓潭楓丹感覺很不舒服，所以她又吃了桶雪糕。

潭楓丹知道她在走向另一條歧路，但她停不下來，因為胃滿了，好像連人的空虛都能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