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巴甫洛夫的狗一樣，這回也是從狗狗遭殃。馬丁·塞利格曼把可憐的狗狗放在一個狹小的籠子裡，隻要蜂音器響起，他就會用電擊棒襲擊狗狗，狗狗無處可躲，隻能一次又一次經曆着痛苦。當實驗重複多次後，即使蜂音器響起，籠門打開，狗狗也不會再想逃出去，躲避痛苦。

當個體失敗了太多次後，他的“心”會困在記憶中的危機四伏、黑暗痛苦裡，再也無法走出來。

想要打破這種狀态，無論是和風細雨的鼓勵，還是像電視劇的主角一樣因為奇遇重拾信心，幾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部分人隻會就此沉淪，在一次又一次失敗的沮喪中，呆在自己給自己畫下的小圈子不敢動彈，盡管這個圈子的範圍越來越小，最後連雙腳站立都很難，可是在跌倒之前，他們還是不敢逾雷池半步。

潭楓丹就是這樣的人，更不幸的是，當她縮在自己的小圈子裡無處立足、隻能金雞獨立而顫顫巍巍地保持着平衡時，她并不知道背後所倚靠的那棵大樹即将倒下，災難接踵而至。

王桂芝說不過她，但還是強硬地把潭楓丹拖去了學校，由于錯過了答辯時間，學校拒絕給她畢業。

當王桂芝在院長面前跪下，祈求着再給她不争氣的女兒一次機會時，塵封的記憶化作一條巨蟒纏繞着她，幾近窒息。

上次看到這個場景是苻魏西的父母向她跪下道歉，為他們不争氣的兒子祈求一個機會。

苻魏西質問的聲音，曆曆在耳：“如果異地而處，你就能做的比我更好嗎？”

“什麼狗屁正義，你們不就是捏軟柿子嗎？”

她當時是怎麼想的來着？如果有一天自己遇到困境了，媽媽也要在他人面前跪下求情嗎？

潭楓丹終究是讓王桂芝也淪落到相同境地了。

院長原本是不願意破壞規矩的，但是王桂芝一個戰術暈厥，讓場面直接失控。

王桂芝被送去醫院，檢查的結果是胰腺癌中晚期。這個消息讓潭楓丹收獲了很多同情，快退休的秃頭院長可不想搞出什麼大新聞，半推半就松了口：“你先說服你的畢業論文指導老師，黃教授同意給你第二次機會，我就同意，搞得快的話，你還能趕上第二次答辯，不然你就隻能延畢等明年了。”

胰腺癌被稱為“癌症之王”，是因為胰腺位置隐蔽，常規體檢難以檢查出，早期症狀又不明顯。一旦被發現，往往處于中晚期了，來勢洶洶，故大部分病人會在确診後半年到一年内去世。

王桂芝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虛弱地吐出一句話，把潭楓丹滿腔歉意憋了回去：“如果看不到你拿畢業證，我就不治病。”

負責潭楓丹畢業指導的黃教授是個性情古怪的中年女人，傲氣十足，之前畢業論文分組，确定了指導老師，幾次找同學通知潭楓丹來面聖被拒後，氣得夠嗆，在辦公室裡大罵一通，揚言絕對不會讓她畢業。

潭楓丹原本想延畢算了，明年下學期會給畢業生指定新的論文指導老師，剛好這段時間陪着王桂芝治病，但是潭楓丹等得起，王桂芝卻等不起！

“媽……”潭楓丹還想勸說，王桂芝睜開眼，看着她的目光如錐子一般銳利：“如果你沒拿到畢業證，你媽我連死都不會瞑目的。”

事已至此，時間就是生命，早一天接受治療，王桂芝存活的機率就會大一分，潭楓丹隻得去找黃教授軟磨硬泡。她乖乖站在辦公室聽着大教授出口成髒，被訓了一下午後，又打掃了一天辦公室後，黃教授仍然沒有改口的意思，再之後期末考試結束了，學校裡更是連她的人影都看不到。

潭楓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卻沒有頭緒，她整日在學校徘徊，曾經難以和陌生人開口的心防，在心急火燎的攻勢下被沖得潰不成軍，但是過去四年她幾乎沒怎麼出現在班上，現在找人打探消息都不知道該找誰。

潭楓丹讨好宿管阿姨，得知了法學女生宿舍所在地，蹲了兩天後，終于看到一個稍微眼熟的同學，又輾轉多次才得知，木子學姐在黃教授開的律師事務所實習，沒準能幫她見到黃教授。

木子學姐，潭楓丹曾經因為愧疚而見到她就躲，現在三年過去了，曾經的羞愧之情仍然如同緊箍咒一般，牢牢困住了她。

可是媽媽是她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甚至比潭楓丹自己都重要，所以她把晦澀的情緒扔到一邊，厚着臉皮打通了木子學姐的電話。

電話被接起，木子學姐的聲音透露着濃濃的疲憊，但是仍然不假思索答應了她的請求，并告訴了她律所的地址，以及黃教授明天會在律所的會議室裡會見一個當事人。

“謝謝你！”潭楓丹重複了很多次，不知該如何表達她的感謝。電話挂斷之前，木子學姐突然提起了那件事，她說，後來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其實她當時就有所懷疑，以她的了解，潭楓丹應該不會跟趙晔那種人勾勾搭搭，可是作為組長，在失敗面前，她卻不敢站出來維護她。後來木子學姐想向她道歉，但是潭楓丹看到她就躲，根本沒有機會。

“對不起，你是不是一直被那件事情困住才不來上學的？明明你是出于信任才加入了我的組，最關鍵的時候，我卻沒有站出來維護你……”電話那頭，木子學姐哭得泣不成聲。

電話這廂，潭楓丹同樣淚流滿面。在她看來，木子學姐沒有錯，錯得是她沒有保管好資料，可是木子學姐卻出于高度的責任感，一直心懷愧疚。

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媽，還會有人願意對她溫柔以待，可是她卻出于怯懦，一次又一次推開了她們伸來的、充滿善意的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