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臉上的期待和憧憬消失不見，他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露出了見鬼的表情，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潭楓丹的自信陡然間消失地一幹二淨，她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手裡絞着裙子，忐忑不安地解釋道：“我跟你說過的，照片是我高中時候的樣子……”

安維峰向潭楓丹确定了一次又一次，再也沒有更多的考驗了，她就是如假包換的本人。

“還不如假的。”由于心神不定，潭楓丹不确定是真的聽到安維峰小聲嘀咕，還是她的臆想。

但是安維峰借口去洗手間後再也沒有回來，是确定無疑的事實。

她從白天坐到黑夜，發了很多消息，打了很多電話，都沒有回音，直到服務員提醒她離開：“您好，這位顧客，我們要關門了。”

那個在網上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不在乎外表的安維峰，竟然尿遁了。

潭楓丹走在大街上，蕭瑟的夜風卷過落葉，寒意襲來，才讓她有了一絲現實感。

會不會是因為公司裡有什麼急事，喊他回去處理，所以才沒來的及說一聲，就走了？聽說《江湖3》最近會有大變動，他一定很忙吧。

安維峰是程序員，兩人在網上摸魚閑聊的時候，安維峰将這份工作稱之為“給我們的小巢添磚加瓦”，暧昧的語氣讓潭楓丹春心萌動、小兔亂竄。

他明明曾經是那麼情真意切，噓寒問暖，他在網上花了這麼長時間才找到她，恨不得将愛意昭告天下，那些真摯的表白都是假的嗎？

他那麼好，所以一定是我的錯。

潭楓丹感到了羞愧，都怪我的外表太讓人失望了，才毀掉了安維峰對初戀的幻想。

強烈的自我厭惡感油然而生，潭楓丹頭一回如此憎惡自己平庸的外貌、臃腫的軀殼，醜陋而不自知。

和不自量力。

果然沒有人會愛上真正的我，潭楓丹陡然間想起了16歲那年，目光灼灼看着她的少年，她誤以為那是愛情，如同火焰般滾燙、炙熱，吸引着耐不住苦寒的蟲子，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她好像從那時起，就一錯再錯，渴求着愛情的幻想，如此卑微，如此空虛。

滿腹心事地回到家，王桂芝笑着問她見面怎麼樣。

挺好的，潭楓丹重複着這句話，卻具體說不出怎麼個好法。

王桂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體貼地沒有再問，而是把話題引向了别處，削瘦的臉龐上，眉毛愁苦地撇下，吐露出主人的擔憂。

潭楓丹知道，王桂芝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敢問，怕問多了又刺激到她，她總是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這份生分卻是出于珍惜。

“媽媽從前明明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潭楓丹心想，更多了一分自我厭惡感，她不僅自己錯了，還連累身邊關心她的人。

空虛感驅使潭楓丹着往胃裡塞下了越來越多的食物，強烈的自我厭惡感又讓她一點一點把滿是口水的食物殘渣一點點從胃裡掏出來。

她在暴食和催吐中循環往複，虛度了大四一年的光陰，到了畢業季，王桂芝忍無可忍，滿臉嚴肅地給她下了最後通牒：

“無論如何，你必須要拿到畢業證！”

“拿到了也沒有意義。”潭楓丹蓬頭垢面，靠着牆壁躺在洗手間地面白色瓷磚上，屁股底下是磚縫裡洗不掉的黃色陳垢，她從前很愛幹淨，但剛剛催吐完很難受，她現在管不了這些了。

“那可是你奮鬥了十六年的東西，好歹有個結果吧！”不管什麼借口都好，王桂芝想讓女兒走出家門。

“像我們這種破學校，畢業就失業，拿不拿都沒有意義。”潭楓丹自暴自棄地說着，她說得倒也是實話，這是曆屆前輩的血淚教訓，要不考研，要不轉行做銷售，銷售是所有水貨文科專業的終點。

對于此刻的潭楓丹來說，做銷售不如現在跳下去比較痛快。

她已經不相信自己能做到任何事了。

很久以後，潭楓丹知道了一個心理學名詞“習得性無助”，由美國心理學家馬丁·塞利格曼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