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餘晖灑在男人清瘦的身影,給背光中的面孔鍍上一層暖光。
他出于禮節性的笑容,弧度完美,卻是沒有任何溫度的。
如果說高中時代的楊君澤像總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高嶺之花,現在的他,則是更進一步,如同會令人産生“恐怖谷效應”的精美的假人。
潭楓丹拔腿就跑,西裝革履的男人在後面追。兩個弱雞體能都弱,沒跑幾步就氣喘籲籲,最後還是細胳膊細腿略勝一籌,跑過了自負重大基數選手。
楊君澤抓住她的手,潭楓丹“恐男症”爆發,高亢的尖叫聲響徹雲霄,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我沒有什麼惡意,隻是想和你打個招呼。”楊君澤邊解釋邊放開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眉頭微蹙,言語間透露着小心翼翼:“你這樣,是因為那件事留下的創傷性回憶嗎?”
這個表情讓楊君澤多了一絲人情,但也格外令人感到厭煩。
事情發生後,潭楓丹最在意的就是他人的目光,當時心理咨詢師開導她,你的自我意識感不要太過剩了,除了當事人,其他人都隻是看熱鬧罷了,過不了多久,他們又會去追逐新的熱點尋求刺激。
不破不立,這句話雖然很難聽,但是也給了潭楓丹莫大的安慰,隻要我不去在意,這個回憶裡的傷疤就無人知曉,甚至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但現在楊君澤的話,無疑是打破了她的幻想,醜聞從不會被遺忘,可恥的烙印将會伴随衆生。
潭楓丹沒有回答,轉身想要逃離,逃離流言蜚語,逃離與那個泛着暧昧紅光的、狹窄的小房間建立一切聯系的人和事。
曾經軟弱的少年,出乎意料地強硬地握住了她的手,像黏了牛皮糖似的怎麼甩也甩不開,他的語氣變得焦灼:“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觸碰你的傷疤,我隻是想幫你,你離開一中後,我總是在想,如果當初我接到了你的電話,會不會事情變得不一樣…………”
楊君澤說的是當初潭楓丹陷入校園霸淩打電話向他求助,卻被楊君澤的媽媽拒絕的事情。
就算接到了又怎麼樣,你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過去的錯誤已經鑄成,難道還能重生再來一次嗎?
更何況所有被包裝成免費的援助,終将在日後被命運追索更為昂貴的代價。
這種虧潭楓丹已經吃過一次又一次了,她用語言給自己披上冷酷又堅實的甲胄:“你不出現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幫助了,看到你的臉,隻會讓我想起憎惡的過去。”
潭楓丹用力甩開了楊君澤的手,倏忽間柔和沉穩的深邃木質香氣籠住了她,過于總是克制又禮貌的男人頭一次逾矩地從背後抱住了她:“我并不是在說漂亮話,我和過去不一樣了,現在的我,有能守護自身決心的實力。”
異性的觸碰更是令潭楓丹整個人暴躁起來,她顧不得體面,抱着魚死網破的決心掙脫這個惡心的懷抱,讓兩個人都東倒西歪,重心不穩,幾乎要滾到旁邊的灌木叢裡,同時像個瘋子般大聲嚷嚷着:“你要是想幫我,現在就借我10萬塊啊!我可以在這裡給你磕頭,告訴所有人你是個大好人,給你樹碑塑金身立生祠,你想要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我不是想要你感謝我……”潭楓丹的塊頭畢竟在那裡,楊君澤隻得松開了手,拿出手機點點點放在她面前,懇切道:“但是我可以給你十萬塊。”
走投無路的女人看着賬戶上的餘額,再次沉默了。
“你怎麼會……變得這麼有錢?”潭楓丹邊寫借條邊問,不敢看楊君澤的眼睛。
她寫的很慢,一筆一劃,橫平豎直,把自己的身份證号、手機号、通信地址寫的一清二楚。雖然她的所做所為看起來像,實際上也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婊子,但是她還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為自己挽回一些尊嚴。
“我大學的時候,就開始創業,現在公司已經盈利了。”楊君澤簡單解釋了一番,接過借條,并沒有看,仔細地疊好,放進錢包坐最裡面的夾層。
他的鄭重其事讓潭楓丹心裡稍微好過些,别過頭,假裝不在意地解釋自己沒有在占便宜:“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你錢,所以我約的借款利息是五年期及以上的Lpr,你也不會太吃虧的。”
“我相信你。”楊君澤還是像仿生機器人一樣完美但機械的笑容,此刻在潭楓丹眼裡,卻如和煦的陽光般,照得人心裡暖暖的。
畢竟關鍵時刻連親爹都不願意借錢,更何況楊君澤一個陌生人呢,就算他有所圖謀,潭楓丹現在還有什麼可以圖謀的呢?
圖色?高中時代她最美好的樣子,巴巴貼上去都被拒絕了,更何況現在呢?如果兩人親密地走在大街上,外人隻會覺得她是個保養帥哥的富婆吧。
潭楓丹是如此自信如此親率,以至于在很多年後她回想此刻,真想給自己一個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