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乞求胥辛的幫助，那還不如被公司炒掉。

潭楓丹扭頭下樓。

“喂，你沒必要這樣躲着我吧。”胥辛的聲音明顯急躁了起來：“我可沒打算免費給你幫忙，我也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互利互惠不好嗎？”

潭楓丹的腳步慢了下來，男人嘴角挂起微笑，慢悠悠地提高了尾調：“還是你覺得你做不到？打算不嘗試一次，就先認輸了？”

“好吧。”潭楓丹無奈回頭：“你的條件是什麼？”

“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剛才吃的是什麼？”胥辛眼睛盯着她手中的藥片。

潭楓丹曾因為強烈的應激反應，被高中同學家長聯名要求轉學，被舍友要求退舍，被種種異樣的眼神看待，這些偏見可以粗略分為兩類，一類人覺得精神疾病就是矯情，扛不住壓力，是給自己的軟弱找借口，另一類人則覺得她馬上要掄起菜刀砍人，還不用負刑事責任。

這些偏見是如此深入骨髓，而她的辯解又是如此無力，所以相比事後補救，她會千方百計不要被人發現。

幸好她有全世界最好的媽媽，積極接受治療+親人的悉心照料，潭楓丹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甚至從藥物戒斷的痛苦中恢複了過來。

但她的内心深處，還是恐慌着情緒崩潰吞噬理智時刻的來臨，所以她需要一個“護身符”。

“黛力新。”潭楓丹口氣略帶諷刺地說道：“拜你所賜。”

這是一種非精神科醫生也能開的藥，見效快，短期效果好，藥是王桂芝給開的，潭楓丹也就是拿來以備不時之需應個急。

但是胥辛應該是不懂的，他怔住了，生硬地把話題扯到了“條件”上。

藥效來了，5-羟色胺含量提高了了，自暴自棄的感覺煙消雲散，潭楓丹好像又能樂觀地思考起問題。

一場互利互惠的交易，何樂而不為呢？

交易敲定後，潭楓丹提了一個在意了很久的問題：“你為什麼會從這裡出來？”說着還往胥辛身後瞟了一眼，尋找着第三人的身影。

挨着天台的頂樓辦公室原本屬于公司CEO“長俠”，但是老大哥要麼在外面談商務，要麼去各個部門喝茶，據行政小姐姐說，能在辦公室逮到他簽字的機率為0，所以安維峰才會同意在天台和潭楓丹密談。

“因為這裡現在是我的辦公室。”胥辛慢吞吞的吐出這句話，又補充道：“我平常也不怎麼呆這兒，今天是個巧合……”

艹，難怪老是在天台上碰到日理萬機的“胥總”，感情是她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悠。

随着潭楓丹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微妙，胥辛幹脆地結束了這個話題，避免越描越黑：“這件事情鬧大了對公司名聲不好，我會交代給老林私下處理，讓他以紀律督察的角度幹預，你不用管了。”

原來你明明可以直接炒掉他，我還費勁心思給你找了理由，這算是背叛了我的階級，給資本家提供彈藥嗎？潭楓丹在内心小小糾結了一秒。

也隻有一秒，多一秒，對不起剛才吃的那顆黛力新。

安維峰“主動辭職”從工位上卷鋪蓋走人的時候，還在橫眉豎眼朝潭楓丹努嘴形罵髒話，潭楓丹回給了他一個大大的中指，而她尚不知道這些都被另一個人盡收眼底。

被安迪叫到辦公室的時候，潭楓丹刻意避開了一切可能的肢體碰觸，坐到了沙發的另一端，中間還可以再坐兩個人。

“潭潭，你和胥總很熟嗎？”安迪突然聊到了工作之外的話題。

“不是，除了公共場合就沒見過他。”潭楓丹回答得斬釘截鐵，實則心裡發慌，難道安迪知道了她和安維峰的糾葛，她可不想被上司同事知道啊！

“哦，這樣啊。”安迪拉長了語調，若有所思，又把話題切回了工作：“最近測試組反映你策劃的項目返工率很高啊！”語重心長的口吻，好像真的在痛心疾首。

但安迪提的問題切實存在。潭楓丹之前不得不和安維峰合作的那些項目，安維峰總是拖拖拉拉，而且一意孤行，根本無法溝通，潭楓丹也沒找到更好的辦法解決，結果就是兩人合力産出一坨“屎山”代碼，讓測試組很為難。她急忙辯解道：“之前我上手的比較慢，但是以後我保證不會再出現同樣的問題了。”

“我不是在指責你，指出大家的問題，一起齊頭并進，是我這個遊戲制作人的職責嘛。”安迪語氣溫和，還起身給她倒了杯水。

潭楓丹感激地接過，安迪卻不放手，還得寸進尺，像蛇一樣一節一節地攀上了她的手。

氣悶，頭熱，胃裡翻江倒海，潭楓丹遏制住嘔吐的欲望，鎮定地想要把手抽出來，維持住雙方的體面。

紙杯搖搖晃晃，水滴在了潭楓丹的毛衣上，安迪抽出一張紙巾，徐徐地，慢條斯理地，在她胸前摩挲。

辦公室空調溫度開得很高，大家都脫了外套，潭楓丹也不例外，她羽絨服下的毛衣很薄，安迪像臘腸一樣粗壯的手指好像是直接抓在她的皮膚上，好像有無數隻蛆蟲在身上爬。

她再也忍耐不住，使出全力推開了安迪，睜開眼才發現手上拿着安迪的假發，而秃頭的安迪撞到了辦公桌，眼冒金星，動彈不得。

潭楓丹拽着假發想要奪門而出，卻在開門前，被安迪喊住：“慢着。”

見她真的停下了動作，秃頭男人露出了猥瑣的笑容：“那你好好想想，下一個被優化的是不是你？”

安迪作為《江湖3》手遊版的項目負責人，對于直屬項目的策劃組、程序員組、美術組員工，都有相當比重的考核權，如果安迪真的給了她差評，潭楓丹還是逃不掉明年開的“末位淘汰”。

但她還是拿出了所有的勇氣推開了門，癱倒在工位上，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很久沒有出現的的自我懷疑再次找上門來？為什麼碰到這種破事的總是我？是不是我給了他什麼錯誤的信号？我是不是應該在第一次不舒服的肢體接觸時，強硬的拒絕他，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尴尬的境地？

“喂，你怎麼又走神了？”語音電話裡，傳來了胥辛不滿的聲音。

潭楓丹從沮喪中掙脫出來，打起精神回放胥辛剛才的操作，給出點評。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問題了？要不要和我說說。”胥辛的聲音出奇的溫柔，好像是能聽出她的沮喪。

“沒什麼，我們繼續吧，時間緊迫。”潭楓丹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這段時間她白天上班，抽空學習編程，晚上回來還要陪老闆打遊戲，忙得都沒空操心安迪的威脅。

胥辛提出的交換條件，是讓潭楓丹這個《江湖3》的老玩家，陪他精進技術，制定戰略，他要在公司年會的表演賽上赢過“長俠”。

作為一家遊戲公司，南山客的年會保留項目是直播《江湖3》的競技場員工賽決賽，同時擁有三把神劍含光、承影、宵練的“長俠”，每屆都是當之無愧的擂主。

這三把神劍出自《列子·湯問》，傳說覺疾而不血刃焉，童子服之，卻三軍之衆，遊戲裡也是頂級神器，因為太過BUG，破壞遊戲平衡性，所以“長俠”也就在員工賽臨時搭建的私服拿出來把玩。

每年年會過後，如何破解“長俠”這三把神劍，都是員工論壇裡的熱門話題，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成功過，潭楓丹經曆過去年的讨論盛況，也躍躍欲試留下了一個方案，但是還沒有機會實踐過，因為也要用到一些卡BUG的神器，而胥辛這個不知道《江湖》險惡的新手玩家，還妄想用沒有任何高級裝備的白闆賬号，赢下這場比賽。

新手村的菜鳥玩家赢過拿着神器的滿級大佬，雖然聽起來天方夜譚，但潭楓丹能猜到胥辛為什麼想要在不靠“鈔能力”的情況下，達成這個成就。

南山客一半以上的員工都是被《江湖3》吸引來的，在一個充斥着遊戲宅的公司，還有什麼比高超的遊戲技術能更快獲得員工的憧憬呢？

錢能買來很多東西，但是買不來威望和信任。

聽起來是很燃，但是作為策劃人的潭楓丹就苦命了，她構思了一個又一個方案，然後在遊戲房間的模拟中，一把又一把血虐胥辛。

遊戲私人房間不計入成績，可以自己設定雙方數值，潭楓丹扮演“長俠”的角色和胥辛對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