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宵禁了,你在我的辦公室門口巡邏了半個小時,怎麼?現在也想和費爾奇搶工作嗎?”
古爾芒聞聲回首,腳步一轉,兩人眸光相對——讓她一瞬間覺察出渴求的滋苦——假如鄧布利多關于“愛”的論述為真,那麼“愛”就不僅代表着她牽腸挂肚的心中暖泉,也囊括在她苦尋的強大力量之中——她細細端詳着他,也許心向往之的道路就藏在眼前人的身上。
“我能進去嗎?”她溫吞地問道。
“校規規定——”他毫不留情地說,“宵禁前學生必須回到學院的休息室裡。”
“嗯……”古爾芒思索着,“我想重新填寫提高班的選課申請表……鄧布利多教授剛剛催我了……”
“鄧布利多……”西弗勒斯很不愉快地笑了笑,“當然,誰都無法違背校長的指示,請——進——”他咬牙切齒地說罷,利落地轉過身去,走回到辦公桌後的座位上緩緩坐下,又俯身從抽屜裡取出了一張羊皮紙,遞給了古爾芒。
“有筆嗎?西弗勒斯……”
“教授,小姐。”他冷冷打斷。
“不好意思……剛剛在鄧布利多面前稱呼慣了,一時口誤——教授,請問你有寫字筆嗎?”
“我倒是不知道鄧布利多什麼時候開始為出言不遜、目無尊長的學生撐腰了?”他譏諷道。
“我想我剛剛為此道過歉了,”古爾芒抿了抿唇,“還是斯内普教授覺得道一次歉遠遠不夠,花上一輩子的時間贖罪才足以平息你的怒火?”
“他選擇了你……”西弗勒斯擰起眉頭,冷下臉來,“你都知道了什麼?”
她歎息道,“鄧布利多不會把他的信任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因此,他給我看了兩段記憶,隻告訴了我你正在為誰做事,以及你願意做任何事的理由——是莉莉.伊萬斯,對嗎?”
他突然倒吸進一口冷氣,“閉嘴。”他一字一句地說着,雙眼逐漸變成了兩個死氣沉沉的空洞。
古爾芒注視着他的自縛,心底湧起一股無端的憋悶,好像某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積塞在胸腔裡,讓又幹又澀的煩躁總是揮之不去。
“現在……我也會因此而感到心痛嗎?如果我們的那圈契約還在,你的心在痛,我就會知道。”
“我警告你,不要擅自揣測我。”他用闆結的語調答道。
“那麼,好吧,”她有點兒生氣了,無緣無故地,“如果你還有餘力的話,請給我一支能寫字的筆,教授——不勝榮幸。”
古爾芒皺着臉,從西弗勒斯的手中——幾乎是搶地——接過了一支自來水筆……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慢吞吞地填好了表格中的選課科目,勾選到最後一欄時,卻看到了魔藥課提高班所要求的O.W.L.考試成績已經由“O”改為了“E”。
古爾芒的筆尖頓了頓,重重心事徘徊在她的雙眼之間,她勾着脖子,遲遲落不下最後一筆……直到耳邊寂靜的鼓噪變成了兩個人的呼吸,輕淺的聲音一起又一伏,化為了帶有生命韻律的屬于她的心跳,連帶着她皮膚底下的血管也在一起跳動——然後,呼吸、血管、心髒,起起伏伏地跳動迫使她終于擡起了頭——她望向他,望着他那雙因疲憊而變得幹枯的雙眼。
“你看上去很累……我聽說了增設魔藥學提高班的事情,你為什麼會同意呢……”
“你以為這張申請表是專為你準備的嗎?”西弗勒斯擠壓起眉間的褶痕,他盯着她,哂笑了一聲,“偏私才是交易的本質,特權也不是為你而設的。”
古爾芒攥緊了手裡的自來水筆,已經被壓下的火氣又冒了尖,她下意識地沖他的方向湊近了些,目光灼灼地直視着他。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我更明白力量即是強權,強者才能擁有特權。所以為了能夠被平等對待、能夠得到應有的尊重,我們才要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而努力,不是嗎?當年你選擇加入他們——不就是為了習得更強大的黑魔法、不再為勢弱而感到無力——”
一聲指節狠狠叩擊桌面,打斷了古爾芒的話。
“别再犯蠢了,”西弗勒斯有些惱火地低呵道:“能夠獲得力量?是啊,傻瓜慣用來自我安慰的可笑勉語——你沒能達成目的,是因為你還沒有支付足夠的代價,而你什麼也沒損失,就什麼也得不到。”
“我隻知道,你跟着神秘人做事,他還會傳授給你黑魔法、給你金錢和地位……現在你改換了道路,不再追求力量了——你到底想要什麼?你為鄧布利多做事,除了殺掉神秘人以外,你自己能得到什麼?這麼多年,你聽命行事,又得到了什麼?”
“我不需要得到任何東西,更不用你來指手畫腳!”
“人怎麼能舍棄欲望?你要活着!所以你需要擁有更多!”
“我警告你——”
“你隻是為了莉莉.伊萬斯——”
“閉嘴!”他猛地從座位上起身。
“她已經死了!”
一根魔杖直抵古爾芒的喉嚨。
“我該讓你永遠閉上嘴!”
“我——告訴過——你的,”古爾芒艱難地說着,手指慢慢攀上魔杖的近端,然後牢牢攥緊,使出力道讓杖尖不再戳進肉裡,“你辦不到這事,我是永遠死不了的。”
他眯起眼睛,眼神危險,“沒被割開喉嚨前,誰知道呢?”
“這樣也不錯,現在你總算不用提醒我你的身份了,教授?”古爾芒咧開嘴:“我知道——魔藥課的準則,試驗才能得出真知,你在上課的時候教過我們很多遍了。”
“很好,我想你會更喜歡試驗腫脹藥水的滋味——”
“我更喜歡你為自己活着,滿懷私心地活着——我們都自私自利地活着,不去追求沒有得益的事情,也不要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還重要——”
“這話你最好當着鄧布利多的面,親口告訴他。”
“要是你同意和我一起,和誰說這些我都不怕。就算是面對鄧布利多,我也會當着他的面對你說——我想你活着——你要是死了,我還能去愛誰呢?”
“不勞費心,”他冷哼一聲,一把抽回了被牽制的魔杖,“隻要我記得提醒自己要去呼吸、記得提醒我的心髒要去跳動——我就沒那麼容易死,也不會趕着去送死。”
“好哇,皆大歡喜,”古爾芒用手指搓了搓因摩擦而變得火辣辣的掌心,“你隻需要操心怎樣開開心心地活着,至于我,也隻用琢磨怎樣才能好好地愛上你就行了。”
古爾芒把剛剛夾在小拇指和無名指中間的自來水筆重新握入掌中,抄起攤放桌上的選課表,勾選了最後一欄的魔藥課提高班。
“愛上一個人挺不容易的,對吧……我真不知道你們都是怎麼做到的,”古爾芒拾起選課表,遞到了西弗勒斯的手邊,“我需要關心你、尊重你、了解你、還得為我對你的愛負起責任……要是換做以前,我肯定會覺得麻煩而放棄,如果不是體會過契約帶來的那份溫暖,如果不是産生了好奇和渴望,我甚至都瞧不起這種感情。”
“荒謬又可笑,”西弗勒斯冷嗤了一聲,“我倒覺得你所謂的愛隻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
古爾芒僵硬地撇了撇嘴,“你無論是曉喻還是暗諷,是擺出厭惡的神情還是冷冰冰的模樣,對我都無濟于事。”
西弗勒斯揚起一側的眉尾,“一目了然的道理——你肯定知道所謂契約帶給你的感受,我想不用我多做解釋——”
“你是什麼意思?契約怎麼了?”
“原來你竟然蠢到了這種地步。”
古爾芒緊緊咬住牙槽:“你到底想說什麼?”
“簡單提醒——你所體會到的,隻不過是契約帶給你的最強烈的情感,那麼其他的呢,某一瞬間的高點之後呢,那些懷疑,猜忌,憤懑、怨怼,甚至是算計……這些細微的情緒,你根本無法感知……你連這些都搞不清楚,就敢妄下斷言,把某種情感定義為你所謂的愛?”
“那些幾可忽略的情緒很重要嗎?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不就夠了!我很明白,我想要那份溫暖——你曾告訴我那就是愛——”
西弗勒斯用一種漠不關己的态度打斷道:“我恐怕令你産生誤會的那個人還太年輕,完全不知所以。”
“不可能……”古爾芒的目光怔忡了一瞬,自我懷疑像一陣地動山搖,心神震顫中,她恍然又想起了鄧布利多的話——“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那是一種肯定的态度……
“我沒做錯,”古爾芒把雙拳握得緊緊的,“你想否定一切就随你好了,我非常清楚我的目的,也完全明白我到底需要做些什麼。我隻要我想要的東西!誰都不能阻止我!為了達成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為了我想要的那份愛,無論需要付出什麼代價,隻要能擁有曾在你心底流淌過的那份愛,隻要那些溫暖能再次充盈我的心髒,我會不擇手段的!”
“那麼,你永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他用輕蔑的腔調譏諷道,“你所期望的愛太渺茫太抽象,你愛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具體的人。”
“不——”古爾芒擰緊眉頭,“我愛的那個人就是你,除了你以外,不會再有别人。”
西弗勒斯将眼角緊睨,顯出咄咄逼人的兇相,惡狠狠道:“請你不要自欺欺人。”
古爾芒瞪直雙眼,氣勢洶洶地望着他:“好啊,那你告訴我,誰才是我該去尋找的愛人?誰還會給出那樣的愛,誰又能讓我感受到那些溫暖呢?除了去愛你,我又能愛上誰呢?”
他咬緊牙關,“不要故意把自己捏造得像個可憐蟲一樣,你大可以不去愛任何人,沒有人逼着你去做這件事。”
“那麼你呢,你現在做的這些,是有誰在逼你做嗎?因為愧疚?因為後悔?還是為了贖罪?為了懲罰自己?”
“你沒有任何資格對我發出質疑、興師問罪!”
“那你也不能在付出愛的同時,阻止别人去付出愛!”
“你懂什麼!你對情感一無所知!給我老老實實地保持緘默!”
“沒錯!我是不太懂,我也很難理解……我理解不了莉莉為什麼明知會死,還要擋在一個連話都說不出的小孩面前,我也理解不了,為什麼在她死後你會說出希望死的那個人是你……還有雷古勒斯,為什麼他再和我說過要好好活下去以後,還要為了救下西裡斯.布萊克而丢掉性命呢?——為什麼當年……你明明也沒有還手之力,為什麼還要替我擋下那一劍?為什麼呢,你們為什麼要為愛做到這種份上?——我愛你,讓你變得開心不就行了,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呢?”
“我倒是高估你了,你這樣為了一個你壓根不懂的東西歇斯底裡,如果你是為了作秀,我希望你不要在我的面前搭台唱戲。”
“你從來都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有能力,也不相信我會愛你。不過這樣也好,你要是相信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那有什麼意思?要麼就不做,要麼就做絕,我既然下定了決心去愛你,我一定會弄懂什麼是真正的愛。等到我做到了真正愛上你的那一刻,我心裡的那份愛不會比你們的差。”
“你想自讨苦吃,想給自己找罪受,誰能攔得住你?但我懇請你不要把我帶入你的幻想之中,我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那個人,也從來沒有替你擋下過一劍——”
“我明白了,你不喜歡那些毫無印象的過去,你也不想聽我說任何要去愛你的承諾——這很簡單,我以後再也不說以前的事情了,也對愛你這件事隻字不提……鄧布利多說得沒錯,正确的不是思考而是行為,我會為了愛付諸正确的行動,就像你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