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吻。
一個意料之外的,像雲朵一樣柔軟,卻又一觸即離的吻。
而直到那輕柔微涼的觸感離開後,阿爾文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呆立原地,近乎愕然地用指尖拂過自己的唇角,表情不确定極了:“難道……難道這是,早安吻?可是……”
沒等阿爾文說完,阿爾文就聽到自己懷裡有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笑音——被氣的。
緊接着,阿爾文再次被人粗暴地用力一拽,低下頭去。
而下一秒,就有人湊上來,用他尖尖的牙齒在阿爾文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疼。
癢。
就像是有一隻貓爪在心尖上輕輕撓了一下,一種難以言說的、怎麼都無法平複的騷動從心頭湧出,爬上四肢百骸。
明明阿爾文已經盡力将它壓下了,但它們的反撲極快,好像無論他怎麼做都徒勞無功,都隔靴搔癢。
為什麼?
阿爾文不由得按住自己的胸口,腦中開始混亂。
而更糟糕的是,那個把他甯靜心緒攪得一塌糊塗的家夥,竟還在繼續增加他的存在感。
“阿爾文——”熟悉的聲音用他熟悉的方式拉長語調,開始撒嬌,但這一次的撒嬌裡卻帶着不熟悉的狂風掃落葉般的濃重威脅,“都這種時候了……你再裝傻試試?”
阿爾文沉默片刻,發出無聲歎息。
“我……”
“唉,我并不是在裝傻……太宰君……”
阿爾文的聲音總是柔和的,但太宰治從未有哪一刻聽到阿爾文的聲音如現在這樣柔軟。
并且太宰治也從未有哪一刻見到阿爾文的神色如現在這樣猶豫。
阿爾文的神色總是鎮定的,帶笑的,而在太宰治的私人記憶裡,阿爾文還曾經是意氣飛揚、勝券在握、似神非人的。
因為阿爾文是“太陽先生”。
因為阿爾文是所有橫濱人心照不宣的神靈大人。
阿爾文總是毫無自覺,可事實上,當阿爾文為了對抗超越者而在橫濱上空升起十日十夜不落的太陽後,所有人都已對他的身份心照不宣。
所有人都知道他絕非人類。
但所有人都配合他維持着“阿爾文是普通人”的假象。
但此時此刻,在太宰治面前的阿爾文,竟像是真正的人類一樣,會猶豫,會躊躇,還會徘徊。
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被從天空中拉了下來,走下神壇,被關進了隻屬于太宰治的籠子裡!
再一次的,太宰治用力捏了捏自己地指尖,好遏制住那股不受控制的癢與戰栗。
——是我的。
太宰治這樣想着。
——我的!
——是無數個平行世界裡從未有過的、獨一無二的、隻屬于【我】的,阿爾文。
對面,阿爾文依然猶豫,依然躊躇。
“我不是在裝傻,太宰君……”阿爾文輕聲重複,“不是在裝傻,我隻是以為我想錯了,我隻是……不明白。”
阿爾文像是的确陷入了某種極大的困惑裡,不斷搖頭。
太宰治問:“有什麼不明白?”
“我不明白……”阿爾文停頓了一會,艱難開口,慢吞吞地說着,“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
再一次的,阿爾文停下了。
但太宰治已經知道了阿爾文想說什麼。
太宰治什麼都沒有做,他隻是靜靜地看着阿爾文,不肯說話。
因為他要讓阿爾文親口說。
“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終于,阿爾文說出了那個被他察覺後反複否定、但又反複确認的答案,“喜歡我。”
阿爾文長長歎了口氣,像是終于突破了那微妙與自欺欺人的心态,繼續順暢地說了下去。
“太宰君,我對你的了解十分淺薄,但我也知道,你喜歡的應該并不是我這樣的人。
“很多人覺得你很喪氣,但我覺得事實并非如此……除了有點悲觀之外,你的性格其實非常活潑,精力非常充沛,所以你總是喜歡那些有趣的、新鮮的、能夠給你以驚喜的人和事。你迷戀死亡的理由其實也正是如此,因為你始終無法抵達死亡。
“而對于你喜歡的人的類型,我想應該是那種與你相似卻不能類同的,比如說不能太陰暗、不能心眼太多,因為跟你太過相似就會惹你讨厭了,比如說陀思……呃,抱歉,太宰君我不是在罵你……當然我也沒有罵陀思……我隻是在客觀描述……”
阿爾文說不下去了,總感覺自己越描越黑。
太宰治微笑:“沒關系,繼續說呀。”
阿爾文:“……”
阿爾文一頓,硬着頭皮繼續說道:“總之,我認為,太宰君你喜歡的,應該是那種會帶給你驚喜的人,并且這種驚喜是你從未想過的類型,同時又在你的接受範圍内、受到你控制……”
太宰治:“你在說我是個控制狂,而且是個非常挑剔的控制狂嗎?”
阿爾文:“……”
阿爾文:“總之——”
總之,太宰治喜歡的“東西”,既不能太無趣,也不能太有趣,不能被他一眼看穿的同時,也不能讓他完全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