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年當時想聞月鳴這一筆名的時候,取的是“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之意。
她坐上車後排,剛下飛機有些疲憊,很想吹吹風。
“可以開窗嗎?”淡聲問前方的柏克恭。
柏克恭透過後視鏡看向她,片刻道:“不可以。”
他微微牽起一側嘴角,眸光不羁,卓年與他對視。
柏克恭覺得,聞月鳴很妙。
剛剛他暗喻她為小螞蟻,她便以詩人,即工作者的角度,稱呼他一聲同學。
好像在隐晦提醒他,他們究竟是什麼樣子的身份立場。
不落下風,秉節持重。
很妙,但是個鋼筋腦子。
越野駛離機場,卓年别開目光。她保持靜坐,半扇窗卻降下來。
她擡眸瞥柏克恭一眼,随機垂下眼睑表示謝意,靜靜感受南方溫暖的春日,與湖水青山交錯而過。
“聞老師看起來和我們一般大,還在上學?第一次來錫城?”
副駕駛柏克恭的朋友出聲。
顧及聞月鳴或許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便大方回頭。
“你好,遊雲影。留學期請假回國待一陣兒,機場偶遇這輛騷包的越野,搭你們個順風車。”
卓年點頭:“你好,我确實第一次來這裡。”
柏克恭車開得漫不經心,聽他們你來我往地閑聊錫城的名勝古迹。
準确說,是遊雲影長袖善舞地介紹一大堆景點,後座的女生句句回應:“是嗎?真好。”
禮貌,還是敷衍?柏克恭聽笑了。
他把車停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小區門前,頭也不轉地對遊雲影道:“你要麼自己走進去,要麼在保安那替這輛車登記。”
遊雲影習慣柏克恭的懶勁兒,挑眉笑說:“左右都要下車,我還是選輕松點兒的那個。”
說完下車走向保安亭。
車門一關,四方空間内落針可聞。
有先前遊雲影的滔滔不絕作對比,柏克恭和卓年意識到靜谧引發的胸悶。
前者晃晃脖頸,後者看向窗外,卻一個比一個坐得穩。
柏克恭開了把遊戲。
直到遊雲影回來,柏克恭把手機甩給靜坐的卓年:“替我打,我開車。”
卓年穿着長及腳腕的墨色連衣裙,整個人淡雅有緻,撿起砸在膝上的手機,看向屏幕。
是一個8+的競技遊戲。
她不意外也不陌生,因為她也玩。
駕輕就熟進行陣營該做的任務,無奈寡不敵衆,随機被分配的技能升級,也屬于“普通”類别。
卓年輸了。
手機輕輕放在一邊。
送走搭車的遊雲影,柏克恭在一個紅燈前停車。
沒有回頭,右手朝後做出托舉動作,卓年把他的手機遞過去。
柏克恭收回手,将副駕駛上的U型枕扔到卓年膝蓋上。
是剛剛被手機砸到的地方。
他沒提這茬,瞧着遊戲聊天界面,閑閑讀出上面的文字——
【哥們兒,你是真不會玩啊。】
指腹輕敲方向盤,哧道:“怎麼,他說你菜?”
“他沒有,下一個人,下一句,才是在說我。”卓年依舊誠實。
柏克恭繼續讀,故意拖長音,每個字都細細品味似的——
【你還别說,我隊友也夠菜的。】
他盯住卓年泰然不動的眸光,漫不經心道:“你隊友這句嗑,不是對你講,而是和敵方講,字裡行間也不是被氣到罵街,而是看熱鬧笑話。”
後者遠比前者素質感人。
“你沒對嗆,不生氣?”
柏克恭探詢,畢竟她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個不落下風的姑娘。
看起來她和他一般大,應該也在讀大學。這個年少成名,文風沉郁的詩人,私下生活中是什麼性格樣子?
他也想知道。
卓年想也沒想地回:“這是你的賬号,你的手機。”
柏克恭促狹的笑容變僵,認真地把眸光定在卓年身上。
她是什麼意思?
是因為這是他的賬号,她便克己慎獨拿捏分寸,還是因為這是他的賬号,被罵與她無憂無需理?
聞月鳴是個詩人,柏克恭最不耐煩做閱讀理解。
卓年在假日酒店三層的多功能廳簽了到,這一層可以吃自助餐。
她早上和蔣潇然一齊打車去機場,隻在便利店買了一塊三明治。此時饑腸辘辘,一連拿了好幾個巴掌大的小盤子,有包子有手擀面,主打一個碳水盛宴。
柏克恭切一塊蛋糕,随她落座在窗邊小圓桌。
卓年看向四周空蕩到可以的餐廳,沒多說什麼。
“你和我,也不是不認識,分坐兩桌太奇怪。”
柏克恭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靠住椅背,抱起胳膊:“再說了,我是來拿獎的,也不能讓我跑這一趟,真成了一個好心司機。”
卓年給文海平報了聲平安,夾起一個小籠包,她沒尋思柏克恭能找她聊天,咀嚼時全程在發呆,咽下一個,才反應過來自己沒回話。
“嗯,是這樣。”
她想,她很感激柏克恭的抽空接機,他正向她表達他的驕傲,自證一份桀骜。她既然與他不熟,那就應該用微笑回應他的驕傲,應和他的桀骜。
同桌吃飯也是一份互相陪伴。
P大在T大隔壁,回頭應該會碰面,從前互不相識,此後點頭微笑少不了。
啊,那他可能就會知道,她是大物挂科的後進生卓年。
所有的名利光鮮,隻屬于聞月鳴。
不想掉馬,因為丢人……
柏克恭不知她所想,懶得像遊雲影一般長袖善舞熱情随和,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