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歇斯底裡的崩潰哭喊,不過像一個二踢腳,路人驚吓之餘聳肩聽個熱鬧響。
蔣潇然的聲音隐匿在黑黢黢的樹影裡,操場上照舊彙聚歡笑。
“你快看快看!又有情侶吵架了!”台階下有兩個女生爬上來張望,“噓安靜,聽聽他們在吵什麼。”
卓年早已起身跑向球場。
踩過層層樹影,她邊跑邊給蔣潇然打了個電話:“蔣潇然?”
她怕等到她跑過去,找不見她。
蔣潇然哭腔止不住:“卓年——”她被人拽住外套衣袖,拼命甩也甩不開,“我,我要回宿舍,張頁不讓……你放開!”
張頁。
卓年在書店見過張頁,那時他不讓蔣潇然花錢買書,他說他們的錢是共用的,是個酷愛安排不容違心,借此掩飾懦弱自卑的……二百五。
“我看見你了,我馬上到。”卓年沒有挂電話。
樹影消失,大地與天空同為暗色,在足球場可以望見宿舍樓的排排燈火,依稀可辨人影輪廓。
離得近了,卓年分不清是聽筒傳來的聲響還是百米外的争吵:“蔣潇然,我說了我隻是去參加她的生日會,吃完飯我就回來找你了,還不夠意思嗎?她邀請我了我總不能不去吧?”
張頁的反問,像是在說“綜上所述”這類拍闆蓋章的話,平和淡定,有理有據。
如果忽略他的跪姿的話。
“全場就你一個異性是嗎?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的‘自律’和‘專情’嗎?”
蔣潇然的衣服袖子被扯得變形,她縮着胳膊,拉扯掙紮的樣子就像是用勺子舀了一勺蜂蜜,她颠勺、控勺,但滿溢出去的蜂蜜怎麼也流不幹淨。
“我是班長,我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會怎麼了?”
張頁毫不在意蔣潇然此刻的狀态和心情,見到有人來了,才從地上站起來。
“沒怎麼,我要分手!”
蔣潇然煩躁到無法思考,不管不顧地脫掉外套,甩開他後深呼吸都來不及。隻穿一件無袖打底,胳膊白到發光。
她吞着風,向前跑。
張頁把衣服一扔,踩着她的外套去追。
他抓她的手腕:“不分手好不好?我錯了,不分手。”低聲哄着,大力箍住她的肩膀以為是擁抱。
“你……滾!”蔣潇然害怕了。
卓年心裡着急,沖刺跑過去站在兩人中間,使出渾身解數去推張頁的肩膀:“你如果有心,就請你懂得尊重!”
本以為張頁看在蔣潇然有人撐腰的份上,不會太過分。
沒想到他視卓年無足輕重礙手礙腳:“我見過你,書店穿旗袍的那個,你是蔣潇然的新室友?”
瞧着就弱不禁風,他用胳膊去别她:“尊重?你罵過我,當我不知道?”
卓年揪住他的衣領,胳膊被他壓着,覺得骨頭很痛,但咬住唇沒發出一點聲音。感受到力量的懸殊,護住自己收回手。
學校有設立警務室,很快就能來處理,她一邊撥警務室的電話,一邊去踩他的腳。
張頁穿了澡堂拖鞋。
看見她在撥電話,張頁試圖搶手機,推了卓年一把。
蔣潇然幹着急,隻能伸出一隻手去抓,去扶,瞪大眼睛吼:“你幹什麼?!”
手機摔在地上,屏碎了,這手機卓年用了八年,卡頓得可以,電池耗電也快。幽暗的光嵌在黑黢黢的草地上漸漸消失,毫不起眼,就像是陰天的貝殼。
卓年被推得踉跄來不及反應,站直後幹脆利落地甩了張頁一巴掌。
這一脆響,有暫停時間的魔力。
不過短短一刹,但足以讓蔣潇然掙脫開他的束縛,彎腰撿起卓年的手機。
張頁嘴角瞬間耷拉下來,怒目瞪向卓年。
國字臉近視眼,瞪人時無神的雙眸倏而消失——是黑暗中也能感知到的滲人明亮。
卓年從沒動過手,心底也打怵,但告訴自己不能露怯。
她跑得太急也氣急,鬓邊額發汗濕貼在臉上,胸腔也起伏地厲害。一邊皺眉回瞪他,一邊反手抱住蔣潇然往後退。
她牽住蔣潇然往外走。
張頁咬咬牙,不管卓年,上來搶蔣潇然的手機:“你把我加回來,不能拉黑我!”重音強調“我”字。
蔣潇然哭着罵:“你夠了!我要分手!”
卓年手機開不了機,她恨自己的力量渺小,更恨張頁的毫無道德。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想起了柏克恭。
不是希望他的守護,而是想象,如果自己擁有柏克恭的力量,那該有多好。
如他處理王金和老張一般,她也可以揪住張頁的衣領,一路拖着他送去警衛室,就算他反抗得再厲害,她也不過是手上紮根刺。
遠處有兩個高個子女生走過來,是剛剛台階上本想看熱鬧的女生。
丸子頭女生毫不怯場,聲音洪亮:“同學,需要幫忙嗎?我學過焊接錾削掄大錘!”
另一個低盤發女生把撥号界面亮出來,上面顯示警務室的電話。拇指在撥号鍵上方懸空,是在明晃晃地警告張頁,她永遠能快他一步。
低盤發女生氣定神閑,一邊舉着手機照亮張頁的臉,一邊走上前去牽卓年和蔣潇然的手,她和張頁一般高,有一米七五。
在低眸看清張頁的臉後,毫不意外地淡聲警告:“我想你知道我。”
張頁這才松開蔣潇然,恨恨轉過身,不讓她打量他的眉眼細節。
他确實知道她,美術學院的冉楓君。
去年T大有張人物肖像圖廣為流傳——綠短袖,沙灘褲,人字拖,地包天的戴眼鏡男生手拿一張套有粉色卡套的校園卡,在食堂大宴好友,共刷了四百多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