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目光無形卻有粘性。
所以在卓年立馬扭過頭的那一刻,餘光瞥見柏克恭坐得很穩,微微睜大眼,實打實地觀察——她到底有沒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渴望目光便是渴望暧昧,需要愛意作為基底讓兩個人碰面。這下意識的猜測令卓年屏住呼吸。
柏克恭從來沒說過喜歡,沒有愛意便是對兩個人的不尊重。
卓年反省是不是聽多了121宿舍明裡暗裡的揶揄,外加沈韓劇本的“熏陶”,應承了“滅火隊員”這一稱号不服氣,再遇柏克恭就想升溫一下?
眉心輕蹙,她朝柏克恭輕輕點頭。
注意着台階,白色單鞋偶爾踩到帶進來的雨水,腳步滑了一下。柏克恭立馬起身,折疊椅子“砰”地一聲彈回去。
卓年扶住一旁的桌子站穩,心髒因出糗而怦怦直跳。
倏而聽到椅子彈回去的聲音,扭身注意到柏克恭單手撐在桌面,維持着要走出來的架勢,緊盯着她不坐下。
莫名覺得很不舒服。
這不是他的課堂,不是他的學校,一旦上課鈴響,卻是他的天下。
他沒必要來這裡聽一加一為什麼等于二。
他的時間該留給複雜又精密的物理實驗儀器,該留給恨不得24小時亮屏的筆記本電腦。
卓年沒有摔疼,柏克恭的心髒也就沒有随之打滑。但她的注視卻足以令他忘乎所以。
恨不能打個越洋電話給遊雲影:“卓年看見我了。”
和卓年告别那天,柏克恭一個人去吃串。對面放着一個調好蘸料的空盤子,他烤了五串分給空盤子三串。
他沒胃口吃東西,喝了兩屜啤酒,從店裡出來後仰頭深呼吸,最享受微醺狀态下吹風散步到酒醒的感覺。
人還不傻,知道躲雨。
一個人窩在肯德基裡吃蛋撻,撥了越洋電話給遊雲影:“你能不能回來?”
遊雲影剛起床,一手舉着手機,一手撫着下巴對鏡子左照右照,檢查自己有沒有生出胡茬——這兩天教授讓他學寫标書,打底五百頁比磚頭還厚,遊雲影覺得這玩意兒揣懷裡刀槍不入,很積極地忙得焦頭爛額。
“現在回國?那我一會兒和老翰頭請個假,他要是削我你就坐飛機來頂上。”
“老翰頭”是負責遊雲影學商的約翰教授,遊雲影樂得開玩笑。
……不對。
柏克恭不會示弱,示弱一定是喝醉了,遊雲影果斷說:“電話挂了,你小子别睡大馬路上。”
他一臉納悶地撥了視頻給他,視頻接通,見到一隻雙手捧着蛋撻,小口咬着芯兒,非常乖巧的柏克恭。
對,遊雲影腦中的量詞就是“一隻”,形容詞就是“乖巧”。
他打開錄屏,決定後續和柏克恭做八段錦的視頻剪輯到一起,哪年這家夥結婚了,在他婚禮上放。
“你不是不在意和池萍他們撕破臉了嗎?既然這樣,你爹媽也差使不動你,還有啥事兒能讓你醉成這樣?”
難不成是小藍寶?
“蛋撻。”
柏克恭紅了眼睛,抿住蛋撻的酥皮:“卓年不要我買的蛋撻。”
說完,眼淚就滑落到嘴角。
遊雲影懵了,遊雲影笑了,遊雲影确定還在錄屏後,拍着胸脯樂得喘不上氣了。
“卓年?我記得,你初戀嘛。”
他低頭找剃須水:“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頂多是這輩子再見不了面,我是不是沒和你提過?高中有個女生暗戀我,被我知道了,我倆高三那年再也沒見過面,畢業後更是相忘于江湖。”
他低頭瞅了眼剃須水的牌子:“啊,說起來,她藝考奪了狀元,也在T大,和你的卓年一個學校。她再也沒見過我,生活也有滋有味兒風生水起,你怕什麼?”
柏克恭閉上眼睛:“再也見不了面?我隻是不想她喜歡我,可我沒有想過再也見不到她。”
“你為什麼不讓她喜歡你?你腦子抽了吧。”
柏克恭不會示弱,遊雲影自然不知道他曾有過怎樣的顧慮,隻當他是不會追女孩。
“很會追女孩”的遊雲影看熱鬧不嫌事大:“給你支個招,一哭二鬧三攻略家長,這麼老土但有效的招數不會嗎?我跟你說,你就萬幸吧,幸虧你喜歡的不是聞月鳴,我看人很準的,這種性格的女孩一旦下定決心遠離你,是真的和你再沒有可能了。”
柏克恭手捂上眼睛:“你他媽能不能閉嘴。”
遊雲影很樂呵:“行,正常了,我放心了。”
卓年看見他了。
柏克恭很想和遊雲影報喜,對他說,也許吧,聞月鳴老成、穩重、原則性強且待人客套,他和聞月鳴之間沒有可能。
可他喜歡的是卓年啊,是那個鮮活、愛笑、親和力十足且溫柔善良的卓年,他仍可以從“被她注視”這樣的小事中獲得簡單的快樂。
這證明他和卓年之間沒有障礙物,而他出現在她的世界。
陌路人,擦肩都難得——
柏克恭沒再去過書店。
去也是在孫小胖家門口“路過”。
站累了,用紙擦一擦樹下的那輛自行車,車座幹淨了,斜斜倚上去。
“壞蛋,你怎麼坐在這裡躲太陽?”孫小胖叼着冰棒,仰頭問他。
“你怎麼叫我壞蛋?”柏克恭目不轉睛地盯向書店門前的木香花,沒回答孫小胖的問題。
孫小胖掰開一半冰棒,分給柏克恭量多的那份:“卓年姐姐說我以後可以這樣叫你,她也覺得你是大壞蛋。”
柏克恭咬着冰棒,這是卓年愛吃的、帶冰碴兒的東西,還是酸奶味:“那她怎麼不出來罵我?”
隻要别不理他。
孫小胖拉他的袖子,拖着他走,輕而易舉地。
“她在忙呗!你看你不在,姐姐就要在收銀台那裡守着,都彈不了鋼琴了!你快去幫她!”
柏克恭自發邁開步子,站定在玻璃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