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負責。”
卓年看向柏克恭的眼睛,認真而果決,雅緻而憂思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柏克恭正玩世不恭地笑着,回應曹老師“你小子交朋友别影響我上課”的嗔怪白眼。
聽到卓年的聲音,他低眸瞧向她卷邊兒的物理書。物理書皺巴巴的,賣不出去三塊錢的東西卻構成卓年的困惑與牽絆。
柏克恭伸手壓平那些翻爛的折痕,一頁一頁規整好,用餘光對上卓年的眼神。
“我知道,你認學且好學,大學物理對你來說是任務而不是拓展,你看見我可能就會聯想到壓力和困難。”
最後一根稻草——“壓力和困難”在她翻開物理書的時候,否認了她的故作堅強和故作尋常,罵過她一聲“沒出息”。
柏克恭想到書店裡的那些溫暖日子:“其實你從來沒有接受過我,你一直在包容我。我揮霍掉你的包容,讓你不自由,所以你不願意和我做朋友。”
“可你沒有理由否認我對你有助力,有我這麼一個私人助教在——”
他拿起物理書隔斷兩人的視線,随後信手一扔抛到另一隻手上,露出明亮而自信的眼眸。
“你學這玩意兒就是事半功倍,我将不再是需要被你包容的那個人,而是上趕着被你利用的百科全書。”
卓年五官稍稍皺緊。
柏克,百科。
他的諧音梗也這麼幼稚而……油膩。
卓年是真的覺得柏克恭被沈韓劇本中的男主角附身了。
柏克恭伸出手:“我說過,我不會再對你講任何不好的話,你可以從我身上獲得你想要的一切,我不想給你壓力和困難,因為我在大物上的造詣可能你這輩子趕超不上。”
卓年提醒:“你剛剛承諾過,不會對我講任何不好的話。”
低頭看向他的指尖,像是所有言情小說描述的那樣,幹淨、修長、有力到甚至可以抓牢虛妄,例如想要的機遇與人事。
她不想和他握手。
也許是介意男女之防,也許是介意斷裂的友誼,也許是因為他的手太大,會像包粽子一樣裹住她的,緊緊不放,需要她主動拆開繩子,熱度順着指尖竄進心尖,一同湧進來的還有桑拿房一般的空氣,太過異樣的感官。
柏克恭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湊近她耳邊:“同樣的,你在詩詞歌賦上的才學品質我這輩子無法企及,我隻想給你助力。”
油膩。
油膩死了。
誰教他的,他怎麼了?
卓年躲了一下,雙手捂住臉頰。
聲音悶悶得,有點小脾氣:“我看你說話酸得很,我想沈韓的劇本找到知音,也找到出路了。”
柏克恭杏眸亮晶晶的,帶着笑意一瞬不眨地瞧她,卓年悄悄睜開一隻眼睛偷看他。
他的手還在她身側。
沉穩靜止像是書上刻印不動的定理。
卓年學不會,摸不懂,于是輕輕握上去,細細琢磨。
感情的前綴不一定是“放棄”,還可以是“培養”,正如她和柏克恭說了再見,在這之後,柏克恭以全新面貌來和她說你好。
以令人難以忍受的方式、憑借很多人缺失且豔羨的厚臉皮、倚仗少有人具備的、如卓年一般落花逐流水的——
順從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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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教過你嗎?”
雨停,風暖,回寝室的瀝青路上聚有大片大片晶瑩透亮的水窪,道邊的樹影輕輕地搭在石磚路上。卓年雙手交疊虛握在身前,肩側是高她一頭,正轉着她油紙傘玩得盡興的柏克恭。
“教過我什麼?”柏克恭合上紙傘,傾身靠近她,聽她講話。
卓年垂下長睫,斂了詩情畫意的眉眼:“你以前的言行舉止,與現在天壤之别。”
“奇怪嗎?”
“稱得上是怪異。”卓年輕輕歎了一口氣,沒和他婉轉客套,語氣裡滿是迷茫。
和遊雲影結束視頻的第二天,柏克恭在寝室裡睡到了下午五點。
寝室一片昏黑。
室友一個蹲在陽台給女朋友洗襪子,一個窩在吊床上戴耳機打遊戲,另一個請假去鄰市旅遊還沒回來。各自撐起一方獨立的小世界,融入進去需要抵禦一張張尴尬且别扭不言語的面龐;各自擁有不同的感官心跳,應和一聲也要做好沉默且對話戛然而止的準備。
三年的磨合讓他們默契十足。
隻體現在睡眠方面。
他瞧見打遊戲的室友砰地一聲大力砸了下鍵盤,洗襪子的室友随之提醒:“噓,柏克恭在睡覺。”
打遊戲的室友叫花震,有個最柔和的姓,最暴躁的名,瘦高寸頭吊兒郎當。
“他娘的他睡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