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歎号能不能從質問變撒嬌柏克恭不知道,但如果柏祖承将發給他的“我和池萍都是為你好”,變成“我和池萍都是為你好!”
他一定會更生氣。
醫院走廊為康複病人而設的扶手震了震。
不遠處穿着深紅羊絨衫的老太太不停咳嗽,喉嚨和氣管共振的聲音像是室内的驚雷和鳴鼓。老人一手舉着輸液瓶,一手扶着欄杆。
深深彎腰喘息,淺淺擡頭看一眼小葫蘆中的滴速。
顫巍巍地小步一挪,本就松弛的眼皮懸着一汪淚。
她沒有手去擦眼淚。
無人照顧起居的病人恨不得自己長了三頭六臂被人迷住,他們的親力親為不是堅強而是強撐,是孤單的“不得不”。
柏克恭想,他的注意力應該放在卓年的身體上,而不是卓年對他的看法上。
柏克恭:“挂了。”
“你這麼沒耐心怎麼追——”
遊雲影不明就裡,某種程度上他也冷心冷情地可以,沒講完的話說給“嘟”聲聽。
柏克恭覺得不能再浪費時間,不能讓卓年“強撐”。
接過老人手中搖晃的輸液瓶,站定:“您要去哪?”
輸液瓶被擡高,手上的滞留針也不再有鼓脹的感覺。老人愣怔地擡頭看了他一會兒,沒說話。
手指向前方。
柏克恭扶着她走。
是卓年隔壁的病房。
将老人送到後,柏克恭透過門上玻璃遠遠望了卓年一眼。
見卓年還在睡覺,蔣潇然她們或坐或站,或和她擠在一張床上玩手機。
他心下稍松。
見過醫生,他的一連串疑慮都隻得到一句解答:“沒事兒,注意這兩天不要讓她洗頭洗澡,真難受的時候就用熱毛巾擦擦。”
柏克恭知道卓年身體會好,隻是不忍心她難受;“真的沒事兒?”
“真的沒事兒!”
醫生被問煩了,就覺得好笑,肯定語氣是病人和家屬最愛聽的話,這小夥子怎麼越聽越心慌?
“你是病人的……?”
“書店前同事。”
柏克恭不假思索,不想卓年被任何被人揣測誤會。
醫生:“……”
也是了,他的前同事可能也會在他生病的時候,樓上樓下抱……駝着他跑。
那就是因太過重視引起的心慌。
見柏克恭衣衫泛潮,醫生從更衣櫃裡拿出來換洗的黑色短袖:“樓下有洗浴中心,你去沖個熱水澡換上。”
柏克恭靠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瞧着這套幹燥衣服。
這是人情。
他沒接。
醫生攆他走:“你當醫院病床各個有八百平米啊?接力賽随地倒?”沒好氣地把衣服扔在桌子上,“别你的小女朋友身體好了,你又垮了!”
柏克恭臉騰地紅了。
小女朋友……
他一把抓起衣服,站直,走到門口了,又退回來強調:“她不是我女朋友。”
醫生撇撇嘴:“……我值班挺累的了。”呦!八卦!
洗浴中心在醫院東門對面,夾在一溜壽衣店中間。
行人匆匆,世界昏暗。
柏克恭大步跑進超市,買了五把雨傘。拾掇好自己,出門前前後後隻花了十五分鐘。
撐傘與壽衣店背離,眼前仍是一片灰暗圖景,柏克恭突然想到如果讓自己描述雨景,隻能想到一句——
傾盆大雨是上帝又在擰抹布。
不知道卓年會怎麼形容,一會兒問問她。
有行人頭頂快遞盒大步跑遠,附帶一句:“他媽的,這雨下冒煙了!”
柏克恭懶懶勾唇笑出來,這樣的形容也不錯。
回到病房。
“卓年還在睡,那我們走了。”
蔣潇然心平氣和地和柏克恭說再見。
柏克恭雙手插袋,努努下巴:“走。”
話少,冷酷,沈韓心中贊歎自己——對劇本男主的定位抓得很準!
但她有點不敢看他,推一下眼鏡:“你們後續如果發生故事——”
被楊頌捂住嘴巴:“你怎麼到哪都要故事!”
聲音漸行漸遠。
病房門敞着,柏克恭叫來護士,給卓年量了體溫。
三十八度九。
還是熱。
他去水房打了一盆熱水,熱水才能有效降溫。
擰好毛巾,手都被燙紅了,在手腕上呈現一條鮮明的分界線。
他在自己額頭試探了下毛巾的溫度,覺得不會燙到卓年,才決定給她擦拭。
同一空間,隻有彼此。
将要碰到她……
柏克恭動作僵硬,猶豫了會兒。
呼吸放緩,輕輕抓起卓年的手腕。
毛巾一點一點拭過卓年的手背,她的手白皙纖長,明天就會紮上滞留針。
複雜的輸液管,粗硬的針頭……
柏克恭皺緊眉頭。
“柏克恭?”
卓年微微睜開眼睛,手指抓住他的,聲音還帶着沙啞。
柏克恭單手給她倒了杯溫水,扶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床頭:“我一會兒去買包吸管。”
手臂還沒抽離,卓年順勢倒在他的肩上:“不用麻煩了。”
長發柔柔的,她的腦袋也沒什麼重量,柏克恭卻渾身僵硬。
“柏克恭,我想喝水。”卓年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