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明:?
她仰着頭看向她的老師,老師的身上倒是看不出落寞的味道,黑發輕揚,白袍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淺金,身上銀色的獸紋額外顯眼,泛着銀光。
“老師今天出門穿得很是收斂。”趙天明關注崔知行衣着的時間并不長,隻是看了一眼。
“隐匿行蹤。”
“也對,老師的教主制服過于威武顯眼,在外與她人搭讪時,容易把别人吓出個好歹。”趙天明坐下沒半分鐘就拍拍衣服站起來了。
老師都起身了,再坐着就會被老師連着先前裝睡的舊賬一起被翻開了。
“我已經将消息透露給她們了,太子和李世子看起來并不意外,這次清洗過後您也該回家了。”她略有停頓。
趙天明的實際年齡其實不止表面上這點歲數,但她曾經被“封存”,身體也停止了生長,直到十年前她被崔知行“喚醒”。
“姬皇派太子出行,這是在催您,看來她是真的着急了。”
崔知行不為所動,身上的銀白獸紋緩緩地爬上了她那黑色的領口與長褲,不斷擴散,趙天明卻像是沒看到一樣,她将視線移開。
……
趙天明歎了口氣。
姬無情原本以為崔知行最多十年的功夫就能回去了,沒想到這一拖就拖了三十年,這讓她的計劃不得不重新做一下調整。
現在更是隔三差五就傳信催促,隻是當事人卻把收信的工作交給了自己的學生,以至于她壓根就不知道姬無情的騷擾。
趙天明:可是我被姬家主狂風暴雨般地騷擾了。
姬有初也事務繁雜,卻不像是姬皇日理萬機,催促工作便由她來執行。
姬有初:……
姬皇原本是打算和姒皇一起退位雲遊,精進修為,追尋長生大道的,想讓老師頂一下班,結果老師一去不回,這麼多年過去了,太子都長這麼大了,她卻因為老師的爽約一直被案牍所累。
趙天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拯救總是要比毀滅更加困難,耗費時間也是在所難免的。
“之前我過來的時候路過一個村落,其中一戶人家的一個女孩正在被她的姨母數落。”
她說的是與姬李二人碰面前發生的事。
崔知行:“不用憋着了,剛才就看你一直在憋着氣,說吧。”
“其實……江湖距離百姓并不遙遠,武陵山這一片,之所以使百姓可以有一處安身之地,是因為劍閣在此處鎮守。”
“三十載過去了,我們卻依舊能看見世俗的偏見,那些暗影如影随形。”
說到這裡,趙天明向遠處眺望,她像是在看她說的這戶人家。
劍閣的春風樓很是高大壯麗,從此處向那個方向望去,最遠的圖景可以延伸到百姓之家。
“女孩很是向往江湖,她很羨慕江湖中的俠客們能懸壺濟世,執劍天涯。羨慕她們能為自己的道義而與同伴并肩作戰。”
“她想成為一名俠客,無論是手持銀針或是長劍,亦或是長刀都可以。知己不用太多,兩三即可,彼此之間可以互相托付。”
……
崔知行沒有言語,她知道自己的學生有一些困擾,她跟自己說這些,是想找她分擔一下自己的憂慮。
“老師,這樣平凡樸素的願望,哪怕是離武陵山劍閣如此之近的地方,卻依舊難以實現。”
“那女孩忍不住拿出了自己偷偷雕刻的木劍比劃,看起來是有圍觀過盛會之景,出招的動作學得有模有樣的。”
“……她很幸運,躲過了家人的關注,在比劃的時候沒有被别人發現,但是就在她準備去幹活的時候,卻被她的姨母說嘴。”
“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讓我聽着有些難受。她說:‘你走路怎麼大步流星的?像個男人一樣。’”
“偏見根深蒂固。哪怕是過去了三十年,依舊還在。不過身為過路者,為了這點小事,自然是沒有辦法插手的。”
崔知行聽到這裡緩緩開口,“你是覺得後面這句話,是對一個人的羞辱嗎?”她是說像個男人這句話。
趙天明點頭。
崔知行看向這個逐漸有了成年人沉穩模樣學生,她不再像是小時候那般青澀與沖動了,她學會了隐忍與成全。
隐忍自己的不滿,成全自己的不甘。
“因為這是一點小事,所以沒有辦法将這點小事分享給别的媎妹,害怕别人說你不成熟,對嗎?擔心她們覺得你過于小題大做?”
趙天明又點了點頭。
崔知行提出了一個與話題不相幹的問題。“說出這種話的女人,她是什麼模樣的?”
趙天明如實作答。
“家裡并不富裕,做事精打細算,一枚銅錢掰成三半使用。平常給别人出去打工,教育小輩時能說會道,遇上事情時不夠闖實,說話輕聲細語的都讓人聽不清。不像是她之前表現的那副模樣,頭頭是道在這種情況下也不作數了。”
“所以就是這麼樣的一個人,她隻是說了這麼一次,就讓你感覺到難受了嗎?”
“不是一次,一刻鐘之内至少說了三回,什麼脾氣不要太暴躁,不然像個男的;走步不要大步流星的,不然像個男的;脾氣要柔和一點,你是一個女孩子,要柔一些,不要像個男的一樣。”
趙天明攤手,有時候她真不知道這個姨母究竟是說像個女人好?還是像個男人不好?
她口中的女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吧,這是把缺點都縫在身上了吧!?
“你也不是隻知道一點,在那裡圍觀很久了吧。”
趙天明撓了撓頭,她當時因為這點小事絆住了腳,她也不太希望這戶人家裡的女孩被這個姨母給帶偏了。
“其實一開始我也沒覺得是個太大的問題,也沒有因為這個姨母希望這個女孩不要太像男人而感覺到生氣,我是想聽聽她的說辭是什麼,但是聽到後面越來越不對勁,這女人是有什麼執念要強調這麼多回??”
“如果希望别人改變,直抒胸臆即可,在乎你的人自然會考慮是不是要适當改變一下,沒必要找一個這樣的理由,還是這麼可笑的!?”
“她隻是在嫌棄這個女孩沒有所謂的‘女人味’。”
崔知行大概了解了一下自己學生的想法,她的生氣點在于“女人味”和“像男人”這兩件事上。
“女孩呢?”
“呃…我給帶回來了。”
“送哪兒了?”
“和劍閣的學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