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車上,意外的沒那麼尴尬,謝寅白遊刃有餘地跟他們搭話。
關恩坐在副駕駛,不尴不尬地回頭看了一眼學長。
剛才上這輛添越的時候,謝寅白直接給她拉開了副駕車門,她也不好推脫,兩個人都坐在後座的話,顯得謝寅白好像一個司機……
她是來請他吃飯的,雖然未果。但不是來得罪他的。
好在江清嵘也不覺有什麼,十分自然地融入他們的話題。
等到岔路口,謝寅白單手把着方向盤,拐進了開往仲景小區的路,偏頭看了一眼關恩:“我看着你開燈再走。”
關恩明白過來,他這是要先送自己再送江清嵘,她點頭應了下來,然後扭頭看向江清嵘:
“學長,我先下車了。你有事的話可以聯系我,我明天應該五點多才下班。”
拉閘後,她還要多待一會,做一下運作烘焙店公衆平台的宣傳計劃。
下車之前,關恩不忘回頭看向謝寅白,有些猶豫的模樣,看到他的視線始終看着自己,忙低低道了聲謝就下去了。
謝寅白看着她就比逃竄好一點的背影,心中不明不白地笑了一下。
而後看向副駕上她落下的手鍊,拿起來多看了兩眼,中間鑲嵌的那顆貌似叫什麼水晶,跟她的眼睛一樣透。順手放進了儲物夾中。
等待她到家亮燈的間隙,謝寅白冷不防出聲,在車内的後視鏡中和江清嵘對視上,他輕緩地笑:
“她是有點馬虎,前兩年給你們添麻煩了吧?”
“啪——”
3樓的燈應聲打開。
關恩回到家時,一片漆黑,喬一佳還沒有回來。
拿出手機準備給她發個信息,看到後台有一條熱評消息彈出通知。
關恩點進去,卻完全怔了怔。
是非常久違的一條評論,好像跨越了這幾年的間隙,一下子跳到她面前。
——有人在視頻下留言:【很久沒看了,這個IP……分手了嗎?】
這一樓底下還有不少網友在邊解釋邊猜測:【博主前兩個月就回國了,可能早就分手了吧。vlog也很久沒出現Evan的身影了,講真的還有點懷念,哈哈。】
當年,說來也是巧,每次偶遇謝寅白來澳洲的時候,總是她和白澤溪在一起的時間。
互相打照面那會兒,關恩刻意做出情侶的姿态,白澤溪以為她是為了讓自己哥哥放心,也極有默契地配合她。
出國後關恩擁有了新的生活圈子,生活半徑裡不再是過去那些人,也沒有人再提起謝寅白。陡然之間見到謝寅白幾次,還讓她有些恍惚,沒有注意到白澤溪當時有些欣喜的神情。
這卻可能給了白澤溪一點錯覺,也是她的錯。
察覺到白澤溪的暗戀時,她不想耽誤他,已經疏遠了,可白澤溪本人卻像察覺不到似的,每天照樣來黏她。
她不想再讓白澤溪一直追下去,那時候他也快要結束交換,于是她很快做了一個決定。
這可能是她彼時做過最過分的事情,利用了一個人,她的良心在這段感情開始的時候就反複焦烤,哪怕最後跟對方攤牌說得很清楚。
可關恩真的太清楚,到底怎麼讓一個人死心了。
除了這樣,别無他法。
Evan是她做兼職時認識的甜品店店長,為人相當幽默。
她在外留學的那年,做過很多謀生的事。小孩的鋼琴啟蒙、做甜品、做咖啡……好像以前在謝家學到的東西都用來做謀生工具了。
但最讓她感到身心愉悅的還是心無旁骛做甜品時。
和Evan在一起之後,兩人幾乎都是在甜品店度過,看起來如膠似漆。關恩發過好幾條有Evan半身出鏡的vlog,兩人都沒有露臉,也沒有什麼親密舉動,但看起來就是很甜蜜,讓視頻之外的第三者看了都會歎惋。
再也見不到有能間隙而入的一點可能性。
而身處其中的關恩,卻總是控制不住拿Evan和謝寅白作對比。
他和大哥幾乎是相反的類型,卻有着微妙相似的點。
中澳混血,樣貌極深邃,分外開朗,每天都仿佛有說不完的笑話,身材是練過的壯碩,性格不太仔細,比較粗枝大葉,但很會也很愛逗她笑。
Evan其實沒有那麼粗心,剛開始時就察覺到了她對這段感情有些抽離的狀态,聯想她最近跟他坦白過的,白澤溪向她告白的事情,笑了笑,也跟她坦誠布公:
“Sarah,我知道你對我們的感覺可能都是一樣的,oi,我可能比他好一點點。我并不介意你對我的看法,能對你有點用處,也是我的幸運,不是嗎?”
關恩當時低下頭呼出一口氣,她已經正面且非常徹底地拒絕過了白澤溪正式的告白,無論對誰,她都是坦誠溝通。可對于Evan,她總是歉疚……
畢竟剛開始的時候,她沒有坦白清楚,或許也是抱了想試試的心态。而這層虛僞的面紗,竟也由一向粗枝大葉的Evan揭開,告訴她,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卻不介意。
那之後,兩人都介紹過很優秀的國内朋友給白澤溪,卻不幹涉,任由他們自己發展。
但她不知道是哪一環出了問題,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改變不了了,因為沒辦法把白澤溪發現她秘密的記憶擅自删除。
白澤溪畢業回國前的最後一面,關恩對他說:“澤溪。你回國好好生活吧。去喜歡更好更值得的人。我…已經談戀愛了,也不可能喜歡你的。”
她總覺得是自己害了他,讓他白花那麼多時間走沒用的路——根本不會再有人能走到她心裡去了,人生也不是必需愛情。以緻于最後一面,她都難說很毒的話讓他永遠放手。
白澤溪好像很笃定她一定會分手般,揮了揮手裡的登機牌,笑:“好。我等你回來。”
關恩沒有放在心上,她的畢業時間也将近了,每天都為了找合适的工作奔忙頭痛,恰在這時,Evan向她抛了一個橄榄枝——命她做一個分店的店長。但那處甜品店在很偏僻的城市,可以說如果今年不能扭轉經濟狀況就會被裁掉關閉。
對别人來說這是天大的挑戰,但對于關恩來說,澳洲的時薪高,但她沒有時間再去另一個行業從頭做起,這個機會來得很好。
Evan給她開的基礎工資完全不亞于從她本專業出來的起薪。
關恩也沒有辜負Evan的厚待,走完流程後,幹脆利落地去了另一座城市,安心管理這個垂危的分店,不到年底,就已經把分店經營成當地著名的甜品店,甚至需要顧客早起排隊才能買到。
到次年,這家分店已經成了澳洲本地及網絡上格外受歡迎的一家口碑網紅店,出名到諸多真真假假的傳聞流出來。
保真的是,一個本土真人秀出身的米其林主廚,帶着攝制組去北部某州拍紀錄片時,沒有按原計劃直奔米其林餐廳,見網上吹的風大,不信邪一款傳統餅幹能做出什麼新味道,然後硬是繞道300公裡,就為了去那家甜品店打包一盒火山熔岩ANZAC餅幹。
第二天主廚去海岸公園徒步時,還被粉絲拍到他的背包側袋插着那家店的招牌袋鼠造型的餅幹盒。
米其林主廚追捧郊區店已經夠讓人大跌眼鏡,這還有圖有證據。更别提流傳在澳洲網民口中的,向來低調的西澳礦業巨頭延誤私人飛機起飛,就為了等這家店每日限定200杯的芒果椰子冰沙。
這些紛紛擾擾,通通都沒有打擾到關恩彼時的工作節奏,依舊是該做什麼做什麼。
而自從離開墨爾本之後,關恩和Evan再也沒有見過。兩人都很默契,誰都沒有提過對這段根本不像戀愛的戀情的處理,當初那樣的坦白跟分手無異。
關恩和Evan的關系不知不覺已經退回到了安全地帶,她經營的分店占了他業績的大頭,刷了很多店面經驗,變成了他左膀右臂般的存在。除了老員工,誰也不記得分店店長曾經在這裡過得很不容易。
回國之前,關恩還去參加過Evan的婚禮。
她在手工桉樹蜂蜜禮物套裝中夾帶一萬澳元的支票,并附上了一張手寫的祝福卡片。默默給上自己最真摯的祝福。
……
回國的這兩個月,總有人明裡暗裡諷她留學海歸卻做一個烘焙。
關恩不以為意,總是笑笑就過去。
除了她自己,誰會記得那些過往。也無從說起,烘焙就是她二十多歲的全部了。
是被幸運庇蔭的生存,也是事業。
手機屏幕在長時間無操作的情況下,正默默變得暗淡。
“卡拉”一聲,将關恩的注意力從回憶中抽離。
拉開的房間中,走出一個穿着睡衣的人,正是喬一佳本人,睡眼惺忪的模樣,明顯是沖個澡就往床上去了。
關恩笑,邊起身倒水:“你原來下班啦?”
喬一佳困得不行,又累又困,沒什麼力氣地擺了擺手:“加班快把我精氣耗幹了,小關——”
随着這麼一句有氣無力的拖長音調,喬一佳行屍走肉般,噌地一下倒在沙發上,接道:“冰箱的芋泥奶油蛋糕和水果,我都吃了。”
關恩把水遞給她,便聽到她的最後一聲“——超好吃!”,笑了出來。
但吃再多,睡一覺起來都消化沒了,現在鐵定餓了。
前幾天喬一佳也是加班到晚上才回來,随便煮個面吃,吃這麼些天可能都吃膩了。
關恩起身去廚房:“正好我還沒吃飽,一起再吃點吧?”
“關關你最好了!!”
頓時把喬一佳感動得淚眼汪汪,她一早知道關恩今天要跟謝寅白吃飯,怎麼可能會沒吃飽就被送回來,聽了這話瞬間回血完畢,趕緊扒拉起來進去給關恩打下手。
喬一佳很少自己做飯,理由很簡單,自己做出來的飯菜是可以下肚,但狗都不吃,狗糧可能都比她炒的菜好吃。
就連随便蒸一下煮一下的食材,都能被她做得味如嚼蠟。
關恩把清蒸莴筍魚片和蒜蓉粉絲蝦仁放進蒸箱中,又來處理香菇滑雞,加上紫菜湯,最後端出三菜一湯,極其香。
喬一佳給她打下手的時候,也不忘八卦:“關關,你今天跟你哥吃飯……感覺怎麼樣啊?”
關恩笑了笑,她已經不想動搖,決心徹底斷開:“沒有騙你,是真的不想跟他們有什麼來往了。他這樣,對我對他自己都沒意義。”
喬一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話,點了點頭。朋友做了決定,她隻需要支持就好。有些話,關恩不一定不知道。
但兩個小時後。
喬一佳發出一聲錯愕的低叫,連忙回房去喊關恩:“你快去看!”
關恩劉海别着一枚草莓發卡,還在洗臉,聞言沖了沖水,回過頭問:“怎麼了?”
臉上還挂着水珠,眼睛黑潤潤的,帶着柔和的笑意。
喬一佳剛要說話,樓上又響起拖拽桌椅的動靜,她歎了口氣,兩人本來各自都準備睡了,但被樓上吵得不行,夫妻又在吵架,引得小孩也一直在拖東西哭鬧,沒有絲毫困意。
“你……還是跟我出來吧?”喬一佳一頓,放下自己拿着的衣架。
關恩摸不着頭腦地跟她出去,就見喬一佳指了指樓下。
“那部車,還有那人影。是不是你哥呀,他好像站了蠻久了。”
隔着陽台,路燈下站着的男人身影很顯眼,矜貴,與周圍有些老舊的小區景象格格不入。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來自上方的目光。下一秒,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在半空中撞上。
關恩沒多猶豫,徑直跑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