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心甘情願跟我回去的。”他沒有說“我們”,而是說“我”。墨浮玉雖然不能回應溫眠月對自己的感情,但是至少,她是他弟子、他是她師父這件事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不會改變的。
溫眠月也許隻是一時貪圖人間的新鮮,貪圖令華澤的美貌,又或者隻是喜歡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覺。而這并不見得,她會為了他放棄绛懷宗的一切,也不會因為一個令華澤而放棄作為他墨浮玉弟子的身份。
過了一會,房門被人敲響。
門外,是令華澤和溫眠月。
他們是來看望若音妤的。
溫眠月禮貌帶笑:“怎麼樣,若姐姐還好嗎?”
“好着呢。”墨浮玉還沒應答,若音妤就翻身從床上下來了。
若音妤看向輪椅上的令華澤,面露愧疚:“都怪我,昨天一味逞強,沒聽你所言,去找浮玉幫忙。這才遭了那妖的道,被它所傷,害你也受傷了。”
令華澤微笑搖頭:“别這麼說,若姑娘已經盡力了,又談何怪誰。是令某無用,沒能幫得上若姑娘的忙,隻能眼睜睜看着若姑娘為妖物所傷,已經很是内疚了。”
墨浮玉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說道:“這麼說,令公子可是親眼看到那隻妖了?它究竟是何物,長什麼樣,隐匿在何處?”
“哎,他說他也不知道呢,什麼都沒看清就被妖物襲擊暈了過去。”溫眠月喝了口茶,撸起衣袖,露出一截潔白手臂用指甲大力地抓了一把某個瘙癢的部位,托腮歎氣道:“那妖實在狡猾,師父你一定要将它抓出來,将它給誅滅了!”
說的不錯,她在派發任務給墨浮玉,至少讓他發揮一下男主的作用好吧?不要讓那隻壞妖傷了令華澤,還讓它逍遙法外吧?
不過她帶令華澤過來的目的也已經達成了,讓他有機會關心若音妤,現在他看到她安然無恙,應該心頭大石也放下了吧?
墨浮玉點了點頭,表示這是自然。斬妖除魔,本就是他之職,更何況,它還膽敢傷他摯愛之人。
段淩雪找過來的時候,溫眠月正推着令華澤回房。
“真是氣人,昨天要不是我臨時有事,我不得保護令公子不讓他受傷!”段淩雪走了過來,擠到溫眠月身邊,“我來推令公子吧,我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令公子,不适合有第三個人在場。”
莫名其妙被擠的溫眠月沒好氣地斜睨了她一眼:“你是有病嗎?”
段淩雪叉腰擺頭眼神挑釁:“我是有病,你管我,快把令公子交給我。”
溫眠月擡手抓了抓自己的臉,好癢,渾身上下都癢得不像話。抓過的地方紅印一片難受得想死,她怕她再抓下去,她得毀容,心口也癢得發狂,她得趕緊回房拿點東西塗抹:“随你便,我先回去了。”
“哎?”段淩雪難得見溫眠月連跟她吵架的心情都沒有,她是怎麼了啊?
昨晚就見溫眠月在那東撓西撓,着實有些困惑,她是身上長疹子了嗎?
可别傳染她了。
更别傳染了令華澤才是!
段淩雪低頭看着令華澤,卻見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溫眠月離去的背影。
她不禁開口喚回對方的注意:“令公子?”
“你來找我做什麼?”令華澤眉目依舊好似往日一般溫潤,目光的方向始終不移,詢問段淩雪的聲音卻多了幾分不同尋常的寒戾。
能夠見到令華澤的興奮心情蓋過了段淩雪能夠察覺他異樣表現的敏感,她自顧自地從衣袖之中掏出了一隻藥瓶展現在令華澤眼前。
藥瓶半透明,裝的是液體,呈淺藍色,在烈日炫光之下,有些詭異的豔麗。
“這可是神水,聽說可以醫治腿疾,是可以讓令公子你重新站起來的神藥呢!你說...要是公子你可以擺脫輪椅,不用整日坐在輪椅之上該有多好。那以後,令公子就不再是被人在暗地裡讨論的瘸腿公子了。”
段淩雪自從遇見病弱如美玉的令華澤,便是為他那副病弱的身體惋惜,更是為他即便有如此絕美的皮囊,偏偏尤其可惜的卻是,他是個瘸子。
隻能一直坐在輪椅之上。
可試問,哪個男人不願意身體康健、行走如風,如果令華澤也能夠站起來的話,那估計也是絕好的美事!
現在的令華澤已經将她迷得走不動道了,很難想象,如果他能夠重新站起來,站在她的面前,就像是她的師父墨浮玉那般...
仙人之姿,長身玉立...
令華澤勾唇微笑,聲音依舊溫和,像是在說着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真相:“所以,你是在嫌棄我是個瘸子。”
“啊?”段淩雪完全沒有意料到他會說這樣的話,令華澤怎麼...好像能夠看得出她的心裡在想什麼?!是嫌棄...哦不對,不是嫌棄,真的不會是嫌棄,隻是覺得如果他的腿腳好了,那麼他就會是更加完美的一個人了...
段淩雪抓着藥瓶的手變得顫抖,抿緊紅唇...完了,她好像做錯事了,讓她一心想要讨好的人讨厭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小月,小月她說的,她覺得你腿疾要是能好她照顧你也沒有那麼麻煩,我這才...所以,所以絕對不是我,不是我嫌棄令公子你有腿疾,而是小月她啊...”段淩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洗脫自己的嫌疑,隻是覺得這個時候如果能夠拉個替死鬼出來好讓令華澤不那麼讨厭她這個行為才好。
溫眠月就是那個最好的替死鬼,至少能替她擋了來自令華澤對她的這份嫌惡。
她可不想讓令華澤因為這樣而讨厭她,以後都不見她了呢。
令華澤聞言,片刻後,雲淡風輕道:“哦。”
“哦?”輕描淡寫的一個哦字???段淩雪完全怔在原地,不可思議,令華澤他不生氣嗎?難道不生氣溫眠月嫌棄他是個瘸子這件事嗎?難道溫眠月就沒有那麼想過嗎?她就算嘴上不說,段淩雪覺得她一定也會是那樣想的,誰會願意一直花時間去照顧一個瘸子。
他行動不便,不要說是作為一個正常的成年男性去找個女生了,他大概是連...連那方面的事情都會感到困難吧!
段淩雪思緒混亂之間,卻聽見面前臉上依舊帶笑的的男子問了一個讓她異常驚詫的問題:
“你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嗯?說吧,你是小月的誰?”他的表情認真,半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段淩雪眸光顫動,不可置信地看向令華澤,“令公子,我...我叫段淩雪,”先前她明明還主動跟他自我介紹過...“我是溫眠月的師姐啊!我跟你,相見不止一次了...沒想到...”沒想到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更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他該不會是跟她在開玩笑吧?應該是的吧?
令華澤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沒有血色的唇畔微微彎曲:“哦,抱歉,是我忘了。”
“那麼段姑娘,我看你四肢健全,更不會是個...瘸子。”他的聲音含笑,目光停留在她的雙腿,眸光愈發沉冷:“所以自己用腿離開這裡,應該沒有問題吧?”
段淩雪臉色蒼白,眼底竟是驚詫——對方的意思是——?
“殊令某不送了。”他轉身自顧自地推着輪椅回房關門。
他剛剛的意思是讓她滾?!!!
這樣的令華澤跟她想象之中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啊,怎麼會這樣!段淩雪站在門外看着他果決的行止,面色變得十分難看,語氣有些委屈:“這藥!公子你不要了嗎?”
令華澤說話的時候,眸色沉靜,眉梢卻帶着一絲不明的笑意:“我是個瘸子,這的确是無可否認的事實,而這樣的我,早已藥石無靈,即便是你口中所謂的神藥,段姑娘請回吧。”
而這個世上,最不可能嫌棄他是個瘸子的,便是溫眠月。
旁人的污蔑,隻會讓他更想讓那個人,快速地從這個世上消失。
此後,門縫緩緩關上之際,他漫至唇角的笑意變得愈發偏執乖戾——
真想讓那些礙事的人...
通通消失。
無論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