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珩伸手到書架上拿了本字帖,遞給了沈姝道:“這本秋聲賦行筆灑脫流暢,給四妹妹你用來臨摹,是最好不過的了。”
“若四妹妹你還不懂,可随時過來問我。”
沈姝不敢推拒,連忙伸手去接,口裡柔柔應了聲:“多謝哥哥了。”
“難得哥哥百忙之中,還記得這樣的微末之事,是我太笨了,讓哥哥為我費心。”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客套得有些詭異。
好似真的兄妹情深,可至少在沈姝心裡,卻不這麼認為。
她總覺得今夜或許做了什麼,惹得哥哥不快,才來了這麼一茬?
隻是她哪惹了哥哥,她自個也不知曉,隻能配着哥哥演戲。
不然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哥哥會大半夜不睡,把自家妹妹從睡夢中叫醒,隻是單單為了習字。
接過字帖的時候,二人手指不經意碰了下。
沈姝看了看窗外月色,想找個借口告辭,說得極為委婉:“時辰也不早了,哥哥也勞累了一日。”
“明日一早哥哥還要去鋪子,我打擾哥哥太晚了不好,哥哥身子要緊,應當早些歇息才是。”
她邊說邊拿眼望哥哥,看他臉上的表情,生怕哪句話又惹得他不高興,她今夜也别想睡了。
好在哥哥心情頗好,并未繼續為難她,隻是低垂着眼睫,輕輕嗯了聲,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那意思就是默許了。
沈姝心裡松了口氣,卻不知她帶上門出去後,沈少珩盯着她轉身的背影,掩在袖子裡的手指無聲撚動了下。
他指尖撚動着放在鼻息嗅了嗅,而後眸裡閃過一抹異光,就連喉結也微微滾動了下,才發出一聲低笑聲。
靜得出奇的書房裡,隻有他壓抑在喉嚨裡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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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回來的時候,翠紅一直沒睡,在房裡等着她。
“姑娘,大哥兒沒有為難你?”她第一句話便問。
隻因翠紅伺候在沈姝身邊多年,也知曉她家姑娘在沈家的日子不好過,一向都是小心翼翼,陪着笑臉應對大哥兒。
大哥兒身為沈家未來的家主,整天像冷面閻王一樣,哪個見了他不怕的,更何況這麼晚了,大哥兒又叫她家姑娘去書房,翠紅難免有些擔憂。
沈姝早已累得虛脫了,她坐在椅子上喝了杯冷茶,緩緩拿出那本秋聲賦,低頭看了兩眼。
才對翠紅道:“都是些小事,哥哥讓我臨摹這裡頭的字,倒也沒有說些旁的。”
翠紅一聽心裡松了口氣,她伸長脖子過來,看了看字帖,不由道: “姑娘這字晦澀難懂,奴婢瞧着不像之前大哥兒教你的那些啊。”
何止是不像,全都是些生僻字,看樣子哥哥為了敲打她,倒是煞費苦心了。
沈姝手指劃過字面,抿了抿唇,然後擱下手裡的書。
轉頭去拿出了藏在櫃子裡的畫卷,靈逸飄渺的筆鋒,勾勒出來的山水林間,意境極為美妙,竟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讓人瞧了心曠神怡。
翠紅見她盯着這副畫,目不轉睛,就連嘴角也彎起一抹笑。
不由在旁打趣道:“姑娘您這畫從今日個拿回來,看了很久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有女懷春,什麼誘之來着?奴婢瞧着姑娘這副模樣,還真是…”
沈姝被這麼一說,頓時臉紅了,嗔道:“你這丫頭皮癢了是不是?也膽敢這樣說你主子?看我撕爛你的嘴,還敢不敢胡說…”
說着作勢要打,可落下來的手,卻是往翠紅腋下撓去,逗得她咯咯亂笑,一味往後直躲。
翠紅嘴裡讨饒道:“姑娘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主仆二人正胡鬧着,外頭響起了姨娘的聲音:“死丫頭大半夜不睡,鬧什麼鬧——”
原來張月娥才和幾個姨娘打馬吊回來,她一時輸了錢,正心裡不痛快。
聽到沈姝房裡的動靜,火氣一下便上來了。
更為沈姝不聽她話,着急上火,總之通通加一塊,沒一件事讓她舒心痛快的。
沈姝吐了吐舌頭,連忙和翠紅噤聲,任由着阿娘在門外一通數落,她倒是沉住氣,沒像上回那樣與她争辯。
張月娥罵了一通,還道沈姝知錯了,又話鋒一轉:“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都說母子連心,阿娘不會害你便是了,好好記住阿娘的話,過陣子阿娘和你爹爹說說,你這親事總要定下來才是,不可再忤逆阿娘了。”
說完砰地一聲關上門,回自個房裡頭去了。
眼看她家姑娘情緒低落,默默不語,翠紅也跟着難過。
她連忙安慰沈姝:“姨娘這個人姑娘還不知曉,說話起來沒個把門的,姨娘的話當不得真,那蘇老爺比老爺歲數還大,老爺未見得會同意,姑娘您也放寬心。”
沈姝兩眼無神望窗外:“誰知道了。”
是啊,誰知道呢?
爹爹也不止她一個子女,上頭還有三個姐姐,最大的就是少珩哥哥,最小的是慧哥兒。
從前爹爹一直不松口,便是因為少珩哥哥的生母,聽阿娘說主母不待見她,爹爹不得不顧忌主母。
甯願她們娘倆在外受苦,也不願接她們母女回家。
在她六歲前記憶裡,她能見到爹爹的次數屈指可數,爹爹對她來說是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