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那年不過十歲,正是頑劣的年紀,因射死了爹爹剛買回來的一隻翠鳥,被罰跪在祠堂,罰他跪到知錯為止。
他筆直跪在地上,她躲在角落裡看他,祠堂裡很暗,上面供奉着祖先牌位,被風吹過之後,她聽到有落葉刮過的聲音,心裡更是害怕了。
可她手指扣着門闆,即便身子發抖,也不敢撒腿就跑。
她謹記着阿娘的話,要讨好大哥哥,隻有讨好了大哥哥,她娘倆在沈家才有好日子過。
她沒做到之前,阿娘不會允許她回去,倘若回去的話,阿娘定會打死她的。
想到阿娘兇巴巴的樣子,還有大哥哥冷着的臉,她用小手摸了摸懷裡的點心,咬了咬牙,慢吞吞挪着步子上前。
她将懷裡的點心摸出來,遞過去給大哥哥,阿娘說大哥哥被爹爹罰跪,一晚上沒吃飯,讓她送點吃的過來。
“大…大哥哥。”她聲音小如蚊呐。
就連阿娘囑咐她,要記得笑臉對人,不管再害怕,也要咧開嘴,裝作高興的樣子。
可她對上迎面那雙烏黑的眸,她臉上的笑卻僵住了。
他眼神冷得像冰,像是凍住了一樣,她害怕得渾身發抖,那一刻想要奪門而逃。
捧在手裡的點心,抖了抖,差點失手掉落在地。
她眼角有淚花,卻忍着沒有掉下來,想到了阿娘兇巴巴的臉,還是鼓起勇氣,對大哥哥繼續說:“大哥哥給你吃的,先填點肚子,這佛手卷可甜了。”
然後她蹲下身去,挨着大哥哥跪下,佛手卷被帕子包裹着,還尚有些餘溫。
她獻寶一樣,攤開手裡的點心,奉到了大哥哥眼前。
随即她聽到嗤笑聲:“連金絲卷和佛手卷也分不清,不愧是甯江來的野丫頭。”
“滾出去。”暗含警告的語鋒,讓沈姝白了臉。
她聲音越發小下去:“我…确實不懂得。”
那一瞬,她不由想到了那隻翠鳥,死之前凄厲的慘叫聲,被關在籠子裡飛不出去,被彈弓打在身上吃痛,拍打着翅膀,鮮血淋漓的場景。
她親眼見到這一幕,當時爹爹不在場,隻當是大哥哥胡鬧,失手打死了翠鳥。
可隻有她知曉,大哥哥陰鸷的眼神,他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要射殺那隻翠鳥。
僅僅因為她逗弄了那隻鳥,那隻鳥叽叽喳喳,對她歡快撲騰翅膀。
她身子抖得更厲害了,臉上越發蒼白,可她不敢對阿娘說,更不敢和爹爹說實話。
那個時候她想,大哥哥不喜歡她,應該也會殺了她吧?
“大哥哥你若不喜歡的話…”她臉白得像透明的一樣,腦子裡已經無法思考,顫聲說:“我可以去替大哥哥再拿一份,佛手卷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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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之際,這個夢沒完沒了。
她似聽到一聲:“小骨…”
遊離在現實和幻境中,她頭痛欲裂,像是快炸開了。
她感到一雙冰涼的手指,攀上她臉頰,驚得她冷汗直冒。
那一瞬,沈姝陡然睜開了眼。
可随即她整個人僵住了,背脊陣陣發涼,她瞳孔猛地放大,對上哥哥眸裡的異光,他直勾勾盯着她,那樣的眼神透着古怪,絕對不是哥哥對妹妹該有的神色。
她眼下也過了及笄之年,不是什麼都不懂得的孩子了。
這一幕太過詭異,讓沈姝寒毛直豎,驚恐占據了她所有的思考。
可比夢裡看到哥哥射殺翠鳥,還要讓她驚恐萬分。
她駭然之下猛地站起身,“哐當”一聲巨響,身後的椅子被她撞倒在地。
她不敢置信看了哥哥一眼,臉色蒼白如紙,下一刻她扭身往外跑,像是落荒而逃的小獸,頭也不回跑了出去。
身後人卻站着不動,并未追過去,隻是輕輕撚動手指,面無表情看着她消失的身影。
直至什麼也看不到了,他才慢悠悠踱步往外走,一場大雨過後,空氣裡皆是泥土和青草的氣息,還有手指上殘留的女兒香。
沈少珩低垂着眼睫,眸裡幾經變換,再擡眼時,像什麼都未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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