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架後是一間暗室,沈姝眸子微睜,手心不自覺捏緊,那環佩的聲音奇迹般消失了,伴着四下一片死靜,顯得更加詭異了幾分。
她确信暗室裡有人,極有可能這人就是哥哥。
她不敢貿然離開,即便心裡怕得要死,她還是咬了咬牙,大着膽子往前走去。
隻因她知曉,今日哥哥喚她來,便是生她氣,故意避而不見,更或者是吓吓她,讓她長長記性罷了。
左右她想着過了這陣子,且穩住哥哥再說,等她離開沈家之日,一切也便過去了。
如此想着,她越走越快,暗室裡沒有一絲風,空氣變得稀薄,沈姝胸口有些悶。
她下意識擡頭看去,牆壁上的六角風燈,照亮了整個牆面,當然包括上面貼滿的畫。
畫上竟全都是同一個人。
或靜或笑,眉眼裡的恬靜,純然,神韻,拿捏得一分不差,那一筆一畫,勾勒出的美人胚子,仿若和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不,确切地說,畫中人是她。
全都是她沈姝。
沈姝整個人僵住了,一股寒意從心裡冒出來,直至四肢百骸。
直覺告訴她,她應該撒腿就跑。
可她腿腳發軟,全然不聽使喚,就連心也快要怦怦跳出胸腔。
就在這時,一道喑啞的嗓音,驟然從背後響起:“四妹妹覺得如何?”
伴着這聲落下,不過一步之遙,腳步聲也戛然而止,她倉皇之下回頭,臉上的驚駭之色,落在了迎面人黑眸裡,原來不知何時哥哥人已到了她身後。
不等沈姝回答,他用幾分漫不經心的口吻,又補了句:“比起王秀才所作,四妹妹可有喜歡的?”
說話間他人已近身過來,眸裡看不出絲毫異樣,像是在詢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可偏偏他眼裡暗藏的深意,讓沈姝不寒而栗,試問誰家哥哥會大半夜不睡,讓自家妹妹來看這些?
更不會有哪家做哥哥的,私藏這麼多妹妹的畫像,沈姝隻覺得心裡發寒,胃裡也不禁翻湧難受。
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壓根就不像哥哥與她玩笑。
那一瞬,她就差沒兩眼一黑,暈厥過去。
可偏偏難受至極,她卻拼命掐着手心,保持着難得的冷靜,再擡眸之時,她眼裡的慌亂一閃而逝,換作平日裡的神情。
俨然一對最親密的兄妹,狀若無意笑道:“哥哥畫的每張都極好,比那些畫師畫的都要好,若要問我可有喜歡的,我實在瞧不出來哪一張更好,隻覺得樣樣都好,沒有一樣不好的。”
“哦,是麼。”冷淡的嗓音,輕飄飄落在耳邊。
似對她的答案,不甚滿意,哥哥忽看過來,那雙浸着碎冰的眸子,被六角風燈的火光一照射,像是跳躍着詭異的火光。
她害怕這樣的逼視,就連頭皮也陣陣發麻。
她全然不知哥哥要做什麼?這樣逼仄的空間裡,隻讓她心跳加速,臉上也漸漸發白,随着哥哥靠近過來,高大的身影籠着她。
那晚的惡夢,再次浮現眼底,她哆嗦着開口:“哥哥…”
可不等話落,伴着唇邊的涼意,讓她忽有些吃痛,她差點驚叫出聲。
好在不過片刻,鈍痛感很快消失,哥哥面無表情抽回了手,攤開指尖給她看了一眼,一抹淡淡的紅被他染上了指腹,像是女兒家臉上的胭脂,那樣嬌豔如新。
“怪不得了。”他低垂着眼睫歎道:“四妹妹唇上的口脂原來是檀色。”
他說這話時,搖了搖頭,滿眼寫着可惜,似并未覺得方才所作所為,有何不妥。
又自顧自說:“若是赤朱色,添上妝會更佳,四妹妹若瞧見了,想必定會比眼下更歡喜。”
“四妹妹你認為呢?我說的可對?”
沈姝被他這麼盯着問,早已是腦子空白一片,不知該做何回應。
她渾身發僵,發冷,就連手腳也一陣冰涼。
随着這話落,他丢下頭皮發麻的沈姝,徑直走到了牆邊,将那隻染上口脂的指尖,輕輕摁在畫上,有了顔色的點綴,那畫中人更添靈動,猶如活了一樣,仿若唇角微彎,對着迎面人輕輕一笑。
沈姝瞪大眼睛,心跳越來越快,雖哥哥背對着她,可并不妨礙她視線撞見的一切。
她眼睜睜看到哥哥伸出一隻手,用手指摩挲着畫中人臉頰。
低聲呢喃:“小骨,真乖。”
沈少珩手指摩挲着畫卷,嗓音飄渺像是夢呓一樣。
那聲小骨一瞬間,将他記憶拉回到了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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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烏雲低垂,悶得人心裡發慌。
一處幽靜的屋子裡,卻傳來“啪”地藤條聲,一聲聲抽打在少年背脊上,可他卻依舊跪得挺直,任由着重重的藤條落下,卻始終不吭一聲。
渾然抽打在他身上的藤條,不過是紙糊的一樣,全然沒有任何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