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沒有她想象中的破敗與寂靜,反而像是一個扭曲的迷宮。通向船艙的通道裡彌漫着暗紅色的光芒,腳下的木質甲闆在她每一步踏下時發出腐朽的摩擦聲。
她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也聽見别人的腳步聲。
不,是她自己的腳步聲在回響,卻比實際的聲音更加沉重,更加緩慢。像是“她”在跟随。
“你是誰?”卿鸢輕聲問,聲音回蕩在空蕩的甲闆上。
沒有人說話。
回答她的,是沉重的船體振動和牆壁上不斷滑動的影子。
那些影子像是凝固的記憶,或是某種意識的具象化。她試着伸手觸碰,卻感受到一種熟悉的冰冷感,是海水。
海水宛如幕布一樣,讓投射在上面的影子愈發清晰,它們交織成一幕幕熟悉的場景。
她看到聖城的廢墟,看到夢魇瘟疫的感染者在街道上遊蕩,看到那些她沒能救下的人。
她看到歐阿主教的倒影,模糊的臉龐中夾雜着不解與指責:“你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
接着,她看到了自己在原生世界的家。
媽媽、爸爸和妹妹站在門口,遙望着她,眼神空洞而冰冷。沒有人說話,隻有風吹過時發出的低低嗚咽。
卿鸢停住腳步,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壓住,喘不過氣來。
【接受它。】尖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似乎直指她的内心,【承認它的存在,成為它的一部分,你就能走得更遠。】
“我不要!”卿鸢尖叫,聲音在通道中回蕩。
她閉上眼睛,捂住耳朵,試圖屏蔽那無形的低語,但影子仍然包圍着她,一步步逼近。
【你害怕自己無能。】聲音帶着譏諷,越來越清晰,【你知道的,無論聖城,還是從小到大的各種經曆,你失敗的原因從來不是敵人太強,而是因為你太弱。】
“閉嘴!”卿鸢咬牙切齒,強迫自己向前邁步。她知道,如果停下來,她就再也走不出去。
通道的盡頭出現了一扇門,她咬緊牙關,加快腳步,拼盡全力朝它沖去。
門打開了,光芒驟然吞沒了她。
她出現在一片熟悉的廢墟之中。
眼前的場景像是夢魇再現。
聖城的街道上,夢魇瘟疫的感染者正在追逐那些無助的平民。尖叫聲、哭喊聲混雜在一起,刺得她耳膜生疼。
而她自己站在街道中央,手中握着劍,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
【去救他們啊。】那個低語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們需要你,不是嗎?】
“…我”卿鸢嘗試移動,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像是被焊死在原地,無論如何都邁不開步伐。
一名感染者沖向孩子,機械手劃過空氣的聲音刺耳無比。她睜大了眼,拼命想要喊出聲,但發出的卻隻是粗重的喘息。
孩子倒下了,鮮血染紅了她的視野。
接着是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周圍的場景愈發慘烈,她無能為力,眼睜睜看着那些無辜的人倒在她面前,化為冰冷的屍體。
【你想救他們?】低語聲再次響起,帶着某種危險的誘惑,【那就承認自己的無能。】
卿鸢咬緊牙關,腦海中閃過無數回憶,那些她試圖保護卻失去的人和東西。
她閉上眼:“如果承認無能才能換來力量,那我——”
話音未落,整個場景驟然扭曲。
她的腳下開始崩塌,地面裂開成深不見底的裂縫,仿佛将她的靈魂撕碎。她用盡全力想要抓住什麼,卻發現自己的手指穿過了那些影像,什麼都無法挽留。
她墜入黑暗,徹底被吞沒。
她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漂浮在甲闆之外的深海中。
低語聲再次響起:【你不屬于這裡。】
卿鸢咬緊牙關,雙手握拳,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如同被凍結一般,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她隻聽見那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失敗
當卿鸢徹底清醒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了安全屋,灰狐正倚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失敗了?”他問。
卿鸢沒有回答。
“看來你需要做好準備,或者…”灰狐頓了頓,眼神意味深長,“更徹底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