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納妾隻是個小插曲,無論楚序還是雲榷,都沒有過多在意。
直到幾天後縣令府内傳來縣令爺的死訊。
消息在瞬息之間傳遍南城,百姓們驚訝後都覺得死有餘辜。
“蒼天有眼,他終于死了。”
“這就是報應啊,生前壞事做盡,老年不得癱在床上絕望等死?”
“人在做,天在看,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也有人不認同:“我看未必。他倒是命好,活到古稀之年,已經是普通人不敢求的。任縣令二十載,什麼福沒享過?死這道坎,不過是每個人的命罷了。”
這樣一說,衆人愣住,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
“呸,老畜生,真是便宜他了!”
縣令官職大,還與城主府有來往,所以縣令爺身死,肯定要大操大辦。
縣令府近日門庭若市,府中哀泣不絕,許多達官貴人進出縣令府,小厮婢女都垂頭,行走間腳步匆匆。
借着城主府的路子,知道近來南城州境内修士雲集,縣令府便擅自請了各宗弟子前來府中參加葬禮,私心想着能攀附上修士,得修士的庇護。
楚序站在宏偉華麗的大門前,看着門上挂上的白布,看着貴人們目不斜視進縣令府,他垂眸,輕輕拍了拍衣擺,擡腳走了進去。
縣令府深宅大院,處處雕梁畫棟。
楚序跟着小厮走了有一會兒,還是沒到主院,他環視四周,貼上青瓷闆磚的高牆圍出一片淺色花園,園子邊的走廊上小厮婢女來往匆匆。
除此之外一堆石子圍起來,圈出一處小池,池中水草橫生,密密麻麻,糾纏不清,邊上的青苔積了厚厚的一層,黏膩惡心。
走廊的盡頭煙霧迷蒙,看不清裡面是何情景。
走了一會兒,楚序似有所覺,緩緩停下,擡眼透過厚厚的高牆,望向遠處冒出屋檐一角的地方。
“仙人?”
小厮看楚序沒跟上來,眼底滿是疑惑,但因為楚序修士的身份,主家見了都得客客氣氣的,他不敢催促楚序,隻好停靠走廊看着他。
楚序勾唇一笑,偏過頭來,語帶好奇地問:“那處為什麼沒挂上白綢?”
小厮愣住,沒想到楚序會這樣問,他面露難色,強扯出笑來:“請仙人莫怪,奴婢不知。”
楚序溫聲道:“如此,是在下失禮了。”
小厮聞言,一顆心落下,輕呼出一口氣,面上恭敬地笑着:“仙人客氣了。主院快到了,還請仙人移步,随奴婢前去。”
他擡頭,猝不及防間對上楚序的眼睛,立時渾身僵住,面色呆滞無神。
楚序輕笑,眼中一道暗紅閃過,他語氣很輕,帶着濃濃的蠱惑:“來,回答我,那邊有什麼?”
小厮呆呆傻傻地回答:“什麼也沒有。”
“嗯?”楚序詫異,他從進到花園開始就隐隐覺出不對勁,園子裡若有似無地飄蕩着陰森死氣,還有微不可查的妖氣。
楚序常年混迹魔域厮殺中,對死氣很熟悉。
小小的府邸裡死氣與妖氣共存,這是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楚序斂眉,想起前幾日聽過的“縣令爺納妾”的事,傳言縣令爺生性殘暴,最喜歡在房事上以折磨人為樂。
在任二十年,背靠朝廷和城主府,可謂一手遮天,行事毫無顧忌,草芥人命。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得有多少女子受盡屈辱,消香玉隕?
楚序垂下眼簾,擡手要喚醒小厮,卻聽到小厮喃喃低語:“什麼也沒有……那裡什麼也沒有……”
他面色慘白,嘴裡一直喃喃地重複着這幾句話,明明怕極了卻極力說服自己,俨然快瘋癫的狀态。
楚序頓住,轉頭看向那處屋檐。
縣令府每一處豪奢至極,唯有那處房檐蕭瑟灰敗,與府中格格不入。
“仙人?”
身前傳來小厮疑惑卻小心翼翼的聲音。
楚序回神,笑着點點頭,跟随小厮到主院。
主院前的白綢在冷風中瑟瑟抖動,一排小厮婢女垂頭站着,喪堂深處傳出一陣陣哀泣,伴有僧侶低沉而悠長的誦經聲。
堂中氣氛肅穆,人人難掩哀傷,可内心是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回客棧的路上,有人忍不住沉臉抱怨:“真是晦氣,早知道就不來了。”
有人面露嫌棄地皺眉:“如果不是看在城主府的面子上,誰願意去那種腌臜地方?”
同行的人笑容意味不明。
“不過不是說縣令爺膝下無子嗎?我看喪堂裡隻有一群嬌弱女人哭個不停,毫無掌家風範,怎麼會想出請仙長們前來?”
有人嗤笑:“那縣令不過是個混不吝的貨色,所謂伴君如伴虎,你我都知道在縣令身邊基本活不過幾年。”
“能活下來,還緊攥掌家之權的,可見手段了得,你說的嬌弱之姿,隻是做做樣子罷了。”
楚序眸光晦暗。
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靠着縣令爺手中的人情,與城主府搭上關系,還能厚顔請修士前來。
她知道縣令爺生前行事有多荒唐,也知道牆倒衆人推的道理,在舉步維艱,如履薄冰的情況下,做事果斷,确實手段了得。
可是,那又關他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