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風雪簌簌,層層樹枝上積壓了厚厚一層雪,鳥雀寂靜,滿目白霜。
玉亓仙尊稍稍卷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端起爐子上的熱酒,那是用藥草泡制的,在冬日裡煮了喝着暖身。
剛小心放下熱酒,屋外飄零的雪花中,一隻靈蝶輕巧飛來,停在窗棂上一下一下撲閃翅膀。
季霖輕歎一聲,拿起靈蝶,兩三下打開,看清上面的内容時,眸中閃過一絲厲色。
這是他的親傳弟子方禮從南城州傳來的,他簡單彙報了南城州發生的一切,說明境況,同時也說了玉澤仙尊打傷衆多長老,帶着魔尊楚序逃離南城州,目前不知所蹤的事。
季霖輕輕蹙起溫和的眉眼,眼底透着無奈與擔憂。
南城州現在亂成一團,沈之彥和楚序可能早已離開南城州了。
他垂眸收起信件,轉而看向屋外漫天飛雪,輕聲喚道,“玉澤……”
“沈之彥……”
耳畔的風聲時輕時重,讓楚序聽得很不真切,迷迷糊糊的,周遭隻餘下他虛弱的喘息和寒冷刺骨的斜風。
他眼神複雜,聲音低不可聞:“你怎麼會出現在那兒?”
他神魂受損,現在好似一個廢人一樣趴在沈之彥背上,連動一動手指都是細細密密如同針紮般的疼,說話很費力,所以他勾着腦袋,湊近沈之彥一些。
沈之彥抿唇,帶他在風雪裡穿梭,語氣有些冷硬:“楚序,誰讓你劈開古墓出來的?”
楚序被他問懵了,他眨眨眼,半晌才反應過來,霎時一股心虛忽然冒出,“你怎麼知道……”
不是說秘境關得死緊,神魂感知不到本體嗎?那他又是怎麼知道的?而且,他的神魂老早就消散了吧?
沈之彥顯然不打算多說,沉默着。
楚序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一句話,忽然很不爽。
他咧開嘴笑的惡劣:“嗤,确實是這樣沒錯,可是話又說回來,沈之彥,你又能奈我何呢?”
這句挑釁好像在楚序嘴上開了一道口子,他開始絮絮叨叨。
“你讓我待裡邊我就聽你的?”
“古墓好黑,我不可能一直待裡面吧?誰知道外面那麼多人等我?”
他輕蔑的說:“但那又怎樣呢?那麼多人也拿我沒辦法,就算你沒來,再給我一點時間也能将他們反殺。”
最後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很輕。
“沈之彥,你為什麼會來?就不怕我牽連到你,牽連到離劍宗嗎?”
“本來我是你的弟子這件事就讓你很為難了吧?”
沈之彥一言不發聽着楚序說話,聽見這句話,清冷的眉頭一皺。
“你知道你的舉動,相當于站在修真界對面了嗎?”
“那麼多人……你還是仙尊,瞞不住的……”眼眶發酸,楚序很輕地将腦袋貼近沈之彥。
“我隻聽你說,楚序。”沈之彥平靜的話從前方傳來,楚序無聲扯了扯嘴角,内心覺得諷刺。
“楚序,我想知道,一直以來,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有哪些是真的。”
身後的人裝死一樣不說話,其實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一直以來兩人的相處都是真假參半,多數是假的。
沈之彥說:“雲榷說,你是和他一同誤入魔域的散修。”
楚序覺得好笑,沈之彥早就知道他不是散修,對此兩人心知肚明,根本不用問。但這時候沈之彥說出來,他忽然有些難受。
“假的。”
“你說,拜入離劍宗,是你心甘情願。”
“……假的。”
“你說,拜我為師,是你一生所幸。”
“……假的。”
“那什麼是真的?”
楚序暈乎乎想,這些都是假的嗎?應該不是。
拜沈之彥為師,一開始是迫不得已,需要一個合理的,不易被懷疑的身份待在修真界,後來,也算是心甘情願了吧。
可話說出來,卻是:“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說的,都是假的。
頓了頓,他再重複了一遍:“沈之彥,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魔域的人,還是魔尊。”
“這樣,你還要救我嗎?”楚序有些出神,神情複雜難辨,“你是修真界受人敬仰的劍道尊者,本就該一直站在他們為你打造的神壇上。而現在,他們對你隻剩唾棄。”
“因為所有人都看見你救走我,與魔域勾結。”
他扯了扯嘴角,笑的牽強,強忍神魂不穩帶來的痛意:“值得嗎?沈之彥。”
“我們本來毫無交集,如果不是因為雲榷腦抽了非拉我一起出魔域,可能我們的交集在魔域就到頭了。”
沈之彥沒有說話,他一邊震開眼前的雪,一邊将細如絲的靈力緩緩纏上楚序,最後沒入他體内,緩解他神魂拉扯的痛苦。
一股暖意順着經脈蔓延全身,身上逐漸暖融融的,連神魂都安穩許多。
很久之後,差點楚序就要迷迷糊糊靠着他睡着了,他才輕聲說:“你在害怕牽連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