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瘡痍，神魂損滅。

魔域難得一見的血色殘陽第一次出現在無生森林的天際，沼澤暗火火光燭天，烈焰騰騰，火焰直沖雲霄，瞬間将一切化為烏有。

楚序半跪在地。

攝魂扇丢在一邊，白玉色被映襯成暖玉橘黃。

他緩緩擡頭，輕輕擦去唇邊的血，可是每動一下，就是蝕骨的疼。

他慢慢站起來，走到李闵身邊，漠然垂眼，看盡李闵眼底的震驚和自嘲。

楚序默默無言，掃一眼燒成灰燼的無生森林，最後在李闵無聲的眼神裡轉身。

沼澤暗火最是纏人。

現在他渾身是血，沒有能力逃出去。

但迎着天邊的殘陽，楚序還是咬牙，一步一步，腳下踉跄，走向未知的前路。

他身後，相隔甚遠的李闵狼狽無力，每一處都在往下淌血。

此時此刻，他唇邊是淺淺的笑，隻是眼神黑沉。

他說：“沼澤暗火一時半會滅不掉的，即便是這樣，你也要出去嗎？楚序。”

楚序一步步走遠，密林被燃燒的聲音噼裡啪啦作響，掩蓋了他的聲音，但輕風裹挾着他的話，傳進李闵的耳畔。

“我想活着。”

他從一開始就想活着，在雲榷手裡活下來，在離劍宗活下來，在沈之彥手上活下來，在吃人不吐骨頭，每天死人都是常态的魔域活下來。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目标明确。

雖然知道活下來後的每一天，可能是重複着過去的某一天，打鬥，殺戮，循環往複，可是對他來說，總比死的好。

但現在，楚序想，至少現在，他想活着出去，見一見沈之彥。

他還有好多想問他。

這個念頭愈來愈烈，清楚地告訴楚序，他想見他。

李闵聽清楚了，神色一愣，随即掩面笑起來。

“噗咳咳咳……哈哈哈……”他嗓音低而啞，好像含着一口血，“對，你想活着，我也想……”

“楚序，想活下去的人有什麼錯呢？”

“我唯一做錯的，可能就是選擇了你……”

聞言，楚序一頓，李闵的話總是很瘋癫，但總是事實。

比如沈之彥抽離神魂，比如李闵選擇了他。

于是楚序偏頭，聲音很輕地問他：“李闵，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說，是你帶我回魔域，是你選擇了我？”

李闵喘息着緩和痛意，轉頭看向遠處，漆黑的眼眸映出橘黃火光。

良久後，他低聲喃喃：“魔尊到底有什麼好的？在雲榷面前，都逃不過必死的結局。你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楚序，在你出現之前，我已經不知道做了多久的魔尊……隻可惜每次都循環往複，都死在同一個人手裡……”

他歪頭，斜睨癱着的手，沼澤暗火随風搖曳，火舌舔舐上他的衣角，最後纏上他。

在火星中，他很平靜。

“我唯一能想到的破局辦法，就是替命，所以，我選擇了你，帶你回到魔域。”

所以，楚序成了魔尊，最後，死在雲榷手裡。

李闵逃出了劇情限制，脫離必死的結局。

楚序沒有，他被人設計替命，被牽扯進來。

走上李闵的老路。

楚序回頭，沉默着往前走。

想活下去的人确實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隻是他們立場不同而已。

身後，李闵還在繼續：“眼看我就要成功了……沒想到沈之彥居然會為你抽離神魂……哈，功虧一篑。”

他自嘲哼笑，聲音漸漸低下去。

火光映照着楚序的側臉，他輕輕摩挲手裡的攝魂扇，能清晰地感知到攝魂扇上細細的裂痕。

眼前因為神魂被反噬的劇痛而一陣陣昏沉，楚序喘息着，卻體力不支，下一秒就要跪地。

淡色的靈力瞬間包圍住他，清冷柔和，輕輕托住他，并一點點撫平他身上的傷口。

如注的鮮血緩緩止住，識海漸漸平息，神魂漸漸穩定，蝕骨的痛好像在一瞬間遠離。

楚序輕輕扯了扯嘴角，在腦海裡久違地喊道：“系統……”

沒人回答。

楚序無聲淺笑，又道：“沈之彥。”

天地間有一瞬間的沉寂，仿佛世間隻有他一人，楚序安靜且耐心地等待。

良久，身前終于出現一道很淡很淡的身影。

沈之彥托住他的手腕，扶上他的腰身，那是想将他拉進懷裡的姿态，但不知出于什麼心理，沈之彥隻是垂眸看他。

楚序流血過多，意識模糊。

他将下巴靠在沈之彥身上，那一瞬間，沈之彥的身體更凝實了。

一隻手探上額頭，楚序皺眉偏頭，沒躲開，感知到識海的動靜，楚序眨眨眼，說，“都說了不要在——”

“楚序，别說話了。”他未說完的話被打斷，沈之彥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楚序就是從這短短的幾個字裡聽出怒意。

他終于安分了一點，乖乖靠在沈之彥身上，任沈之彥神魂探進他的識海。

修士的識海最是緊要，第一次被人進入識海，楚序有些不适地擰眉，下巴磨了磨沈之彥的肩，直到識海裡感受一絲安撫柔和，他才停下。

火光熠熠，火勢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