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從一開始,你就想好了要扳倒東宮……”
姜澧搖搖頭,“我做的一切,并非為了給梁妙音報仇。她死得太早,人活着該為了自己,不是為了無知無覺的死人。”
“一開始?我隻是想活得像個人而已。”
崔珑也說不清聽了這話心頭什麼感受,心室一角仿佛被火苗燎到的枯葉般蜷縮起來,他也感到自己的動搖,手中卻緩緩松開了姜澧。
自姜澧兵變起事以來,他也曾設想有朝一日能和對方面對面将許多話說開,也想問一句“為什麼”……孰料時移世易,再相見已是天翻地覆,二人的身份也有了雲泥之變,無形間阻隔開一層虛缈的霧。那些強烈的情緒從在奉天殿見到姜澧起便一徑煙消雲散了。
今夜這場談話,似乎撥雲見日,将二人間的距離拉近,他能将姜澧看得更清了,長久壓在心中的話也能再一次重提。
“不論你所說是真是假,太子是否知情,東宮的人做過什麼,這些朝堂深宮中的陰謀算計,皆與他們的族人和妻兒無關。”
“株連九族,牽連過廣,這三個月來帝阙中可以說血流成河。”
“将他們的妻女貶入賤籍,入教坊司,于弱女子而言是莫大的屈辱,無異于永世不得翻身。”
姜澧卻反問:“今日上位的人若是姜垣,他和他的手下會放過我和西北軍中的人?”
“懷仁太子是怎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崔珑笃定道,“何況,總還有我在,我拼死也會護住你。”
“這樣的話,我聽來本應高興才是,”姜澧漠然道,“可在今日隻是無用的廢言。”
“崔珑,明知這席話說出來隻會令朕不喜,何必多此一舉?”
“那你呢?你說喜歡我,”崔珑深深望定姜澧,“我想問,那是怎樣一份喜歡?對金絲雀對籠中鳥的喜歡?隻因我如今做了陛下的階下囚,萬般不由己,任由你把控,所以我的心情感受皆不重要。你明知你所作所為隻會叫我為難,緻使你我反目,演變到今日的局面,讓我難過讓我怨恨,但你仍一意孤行。”
“是,我早知你非池中物,有這般野心和欲望不奇怪,可既然事情都已經做下,還要在我面前做出一副關懷備至款款情深的模樣,姜澧,何必多此一舉?”
“崔從玉!”
※※※※※
當日皇帝龍顔大怒,怫然離去,之後半個月不再踏足“掃心廟”。
沒了唯一和自己說話的人,崔珑的日子過得愈發清靜了。
留在觀中時隻覺得度日如年,等到真要離去的時候,他又覺得時間一晃眼過得太快了。
姜澧再度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也帶來了為他解禁的消息——也就是說,他可以從這裡走出去了。
崔珑聞言不免疑惑,“走,去哪兒?”
“回家,”姜澧嘴角銜着一縷罕見的微笑,語氣稱得上柔和,如同二人上一回見面什麼也沒發生過,“離開家這麼久了,你不想回去看看?”
這兩個字的确輕易叫他動心,但擺在面前的像極了一塊陷阱上的奶酪,崔珑遲疑道:“我如今乃戴罪之身,不該扣押大獄嗎?為何要回崔家,難道崔府……”
“安心,崔家乃清河百年世家,五姓七望,何等尊榮?崔閣老又位尊内閣首輔,便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動他們。”
“為何在這時突然讓我回崔家?”
姜澧面露詭秘神色,一語驚人:“新嫁娘嫁人前,不都住在本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