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婚期,禮部的人往崔府走動得越發勤了,這日宮中尚服局也來了人,送來了皇後的翟衣。時間緊迫,這些日子尚服局的人廢寝忘食忙着趕工,好在本朝出過幾位男皇後,有先前的圖紙在,省去了許多麻煩,這一身皇後最高形制的禮服特意貼合了男子的身形,鳳冠的形式也更簡潔大方。
禮部、尚服局的人齊聚崔府,一行人将崔珑的院子堵得水洩不通,一個上午過去也沒忙完,忙中出亂,臨近晌午的時候,房裡驟然爆出一聲驚呼:“崔公子不見了!”
衆人闖進屋中,隻看見兩個倉皇失措的内侍,青/天/白/日之下,今日的主角竟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錦衣衛的人很快行動起來,一面在崔府調查,一面往上位傳遞消息。
自皇帝立崔珑為後的消息傳出來,辜銘暗中曾無數次慶幸自己最初的敏銳,崔珑身陷诏獄中時,他也未曾動過對方一根毫毛。隻是當時如何也不會料到,皇帝對他的特殊原來是這一份特殊……
驟然得知消息,辜銘驚怒交加,顧不上訓斥那些在崔府盯着的錦衣衛,第一時間火急火燎趕到宮裡請罪。
“崔公子揮退了其他人,隻留下兩個内侍幫他更衣,趁此機會出手打暈了他們,他換上一身内侍的衣服,從窗戶翻了出去,一路隐匿行藏,最後現身從側門混了出去。今日崔府人多嘴雜,是以錦衣衛和崔家的人都疏忽了。”
對此皇帝并未表态,隻問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那件翟衣他試過了嗎?”
“這……”辜銘支吾間,錦衣衛那邊又有消息遞了上來。
他閱畢向皇帝禀報:“崔公子出現在本司胡同一帶,奔教坊司而去。”
皇帝道:“看來教坊司裡的事他都知悉了。”
以教坊司裡的假崔珑為餌,最後釣出了一個前太子諸率,如今人就在诏獄中享受錦衣衛們最熱情的款待。此事一了,教坊司那邊的布置算廢了。但皇帝要立崔珑為後,就不肯放另一個崔瓊離開。先前崔家二公子在教坊司的消息鬧得滿城皆知,如今他也要所有人知道,崔珑與崔瓊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這一路上崔公子并未做遮掩,認出他的人不少,鬧出的動靜不小。”
皇帝擺擺手,“由他去,他要見崔瓊,就讓他見。”竟是不以為意。
二人當面鑼對面鼓的見上一面也好,好叫旁人都知道,這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隻是一旦見了那位崔瓊,崔珑想必是會與他生氣的。
如今泰半已動了真火,才會直接采取這種行動,這麼做是想告訴所有人教坊司裡的人不是他?——怕是為了昭告懷仁太子的人。
“是。”辜銘欲言又止,摸不清皇帝這副模棱兩可的态度。
他仍叫錦衣衛的人暗中盯緊崔珑的動向,崔珑闖進了教坊司,打退了上前阻攔的人,又令所有人想起他曾是神機營的參将。
他來到了崔瓊屋外。
崔珑順遂見到了屋裡的人,也見到了趙盼兒,趙盼兒并未流露出異樣。見了這一面,他未置一詞,即刻從中退了出來,跟沒事人似的,一路又打道回了崔府。
迩來崔珑的表現皆順從配合,幾乎迷惑了所有人。今日鬧出的一番動靜如石破天驚,将諸人駭得不輕,禮部和宮裡的人不敢和他計較,見人安然回轉了便匆匆告辭。崔榷卻是怒不可遏,前來正式與他見上了這段時日的第一面。
崔珑并不将崔榷的話聽入耳中,隻等對方一席滔滔不絕的說教趨近風平浪靜的尾聲,忽而問起:“父親不問我去那地方做什麼?”
“兒近來聽聞一個很有趣的消息,不知父親可曾聽過?”
“民間的流言蜚語,向來謬妄無稽,不必在意,”崔榷冷冷道,“你做出這等行徑,豈非将傳聞鬧得更大?”
崔珑道:“在意的人不是我。”
“我是父親的兒子,從小到大,父親應再熟知我不過,理應不會将我與教坊司那人認錯。”
崔榷擰起眉,“莫要拿自己與那種人相提并論。”
“但在我看來,父親隻怕已将我與他視作一人了。”
“還是父親在怪我?怪我一旦做了這個皇後,崔家滿門的前途都斷送在這滔天殊榮下了。”
曆朝曆代常見外戚為患,禍亂朝綱,本朝未防外戚,從不授實權于外戚,僅賜以高爵厚祿。
前些日子崔榷向今上請辭,還未得到批複,如今崔珑被立為皇後,天子的意思已再明顯不過。日後崔璘又或兩個弟弟,身為外戚在朝中皆不會受到重用。
崔榷震怒,“崔珑,你放肆!”
這場談話隻有不歡而散,換在從前似他今日這般大不敬,崔榷該對他動用家法,但眼看沒幾日他就要入宮受冊了,崔榷如何動怒也不會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