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開窗外茂密的樹葉,狹窄的隔間裡擠着冷澀的空氣。
潑下來的水溢滿了隔間,順着擡高的地面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牧秋雨的聲音混合在這水聲裡,好似結上的一層薄冰。
疏遠孤立,冰冷刺骨。
可這春日已經不再适合薄冰生存,日光擦着隔間的牆闆灑在牧秋雨的身上,仿佛稍稍用一點力氣就能将她掰碎。
陸甯聽着牧秋雨反問自己的話,那平靜的聲線下壓着委屈,細細密密的戳在陸甯的心口。
牧秋雨失去了父母親人朋友,身邊靠得住的也就隻有自己了。
她剛剛還承諾不會再讓她受欺負,轉眼就讓她被水淋了個透。
陸甯見過剛剛牧秋雨眼尾一閃而過的紅意,再看她此刻的平靜,很難不想到少女倔強的隐忍。
“對不起宿主,是我的失職。”陸甯從沒這麼懊惱過,她明明知道牧秋雨身邊有多危機四伏,她還去拔草,玩什麼人體模型,她就該在學完系統手冊後趕緊出來。
懷着這樣的心情,陸甯更加堅定了要拯救牧秋雨這件事。
她對在牧秋雨身上發生的事情很是生氣,這分明就是校園暴力,做這種事情是要被制裁的!
陸甯化愧疚為動力,從牧秋雨懷裡飛了起來:“這件事不能這麼算了,宿主你等着,我這就去調監控,把那些人找出來,給你出氣!”
這麼說着,陸甯就要朝學校在洗手間門口安裝的監控飛去。
可她還沒有飛出這個隔間,接着就有一股熟悉的力量覆住了她的身體。
厚重的雲層遮住了窗外的太陽,也擋去了陸甯一半的視線。
陸甯沒有像今早在這裡時震驚,而牧秋雨也好像遠沒有今早那樣淡定。
她又把她抓住了,握着小球的手青筋蹦起幾道。
少女的聲音很輕,話也說得簡略:“就在我身邊。”
春寒料峭,潑下來的水也仿佛帶着冰碴一般。
牧秋雨的手指熟稔的穿過陸甯的光暈,指腹下鋪滿了冰涼,陸甯快要連她那一點點餘溫都感受不到了。
縱然陸甯平日裡面對旁人的惡意如此平靜,連身為成人的陸甯都無法做到。
可說到底她也隻有十七歲。
冷調的燈光穿過少女尚未并攏的指縫,落在陸甯的視線。
她看到牧秋雨素白着一張,晨光日柔順的長發緊緊的貼着她的臉頰,一滴一滴的水順着她的側臉滑下來,打濕着她的肩膀,狼狽之下是一具瘦削易折的身形。
陸甯心一下軟了。
什麼沖動,什麼憤憤,統統沒有了,她将自己的身體轉向牧秋雨,在她冰冷的掌心貼了貼:“宿主放心,我哪裡也不去,我在這裡陪着您。”
小球隻是個系統,牧秋雨卻在此刻感覺這球有幾分屬于生物的樣子。
握住後掌心的熱源難以散出去,牧秋雨覺得自己的掌心有了些熱意。
光線好似一道指引,叫牧秋雨順着這股溫熱,将自己的視線挪到陸甯身上。
于是她就看到那顆不喜歡自己揉搓她的球此刻正貼在自己的掌心中,好似讨好一樣,在她的掌心裡打滾。
那纏繞在她指節兒的光暈好似寵物的絨毛,随着身體的動作一飄一飄。
有灰塵穿插在其中,向她描述着光的形狀。
牧秋雨神思微動,接着就聽到陸甯對她詢問:“宿主冷不冷,系統帶有發熱功能,可以為您提供熱源。”
聽到這句話,牧秋雨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對她下達指令:“幫我保持一個不會生病的溫度,衣服不要烘幹。”
陸甯聽到牧秋雨這個要求,有些不是很理解。
她都給她提供熱源了,直接烘幹不就行了嗎?
不過很快陸甯就自己想明白了,畢竟牧秋雨現在都被設計潑水了,身上幹着也不太合理。
要不說論邏輯現實,還是得看未來的反派。
在說服了自己後,陸甯開始熟練的調配功能,并對牧秋雨詢問:“這個溫度可以嗎?”
光暈撥開的風驅散了隔間裡水聲,牧秋雨掌心裡的熱意越發明顯。
她輕握了握掌心裡的小球,舒适的溫度根本不用她多加指揮,濕淋淋的襯衫黏在她的背上,而她掌心幹燥。
“宿主要不要将我抱在懷裡,會溫暖更多。我将宿主的外表狀态施加了一層時間停止程序,不會呈現出烘幹狀态。”陸甯謹記主系統告訴她那句“系統應當滿足宿主的一切要求”,調整好自己的程序,貼心邀請牧秋雨取暖。
牧秋雨聽到陸甯這貼心的話,視線停在這隻小球上好一陣,像是要裡裡外外将陸甯打量透了似的。
陸甯并不知道牧秋雨在想什麼,隻是望着牧秋雨的瞳子,覺得她看到了許多的黑色。
它們密密麻麻的交織在牧秋雨的眼睛裡,像是要将她吞噬,又好像在尋求與她共生。
到最後陸甯已經不覺得牧秋雨會把自己抱在懷裡。
可最後,牧秋雨還是把她抱進了懷裡。
她手臂收緊,抱着這顆小球緩緩蹲下。
積水映着她們的倒映,短裙将少女凍到泛紅的雙腿蓋住,隻露出一截兒纖細的腳踝。
柔和的一抹光暈徘徊在水面,牧秋雨好像摘月亮的少女,懷抱着那抹皎潔,仿佛想要将月亮私有。
牧秋雨想,或許是今年的春天太冷了。
她也有點需要這樣一抹熱意。
而等到牧秋雨把自己埋進懷裡,陸甯才知道自己的這個邀請多糟糕。
單薄的校服被水打濕徹底,被溫暖過來的少女也開始向外散發着她的體溫。
水汽無形的在空氣中蒸騰,卷起一陣落花的香氣夾着層微妙冷澀。它們貼過陸甯的光暈,朝她身體裡湧去。
陸甯嗅到了一股微妙的甜意,貼着牧秋雨的懷抱,在她的觸覺系統裡形成名為“柔軟”的電流信号。
陸甯沒想到,剛剛她躺在牧秋雨内心世界的時候的想法,這麼快就實踐了。
真正的牧秋雨的身體,的确比無趣的人體模型要柔軟。
那是屬于青澀少女的,尚未開放的花朵……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内部溫度沒調整好,陸甯感覺自己整顆球都熱熱的。
她覺得這樣不行,打着轉的在牧秋雨懷裡看了一圈,最後瞄準了視線縫隙裡,被鎖上的門:“宿主,我,我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我們要不要對外求救?或者我幫您把門撬開?”
牧秋雨聞言,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盡管被水淋了一通,她的表依舊準時的走着,秒針轉過數字“12”,時間到了中午一點。
午休的教學樓裡好像有什麼人的腳步聲,高跟鞋敲着地闆,因為沒有節奏所以顯得嘈雜。
牧秋雨很輕的“嗯”了一聲,接着便放下陸甯,走到門前,開始拍門:“這裡有人嗎?有沒有人?你們不要這樣,我待會還有比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