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像的,”沈渡白轉過身,低頭的一瞬笑得很溫柔,“一樣善良,一樣真誠,一樣敏感,一樣可愛,甚至研究的領域都有很多重合,但你沒資格說這句話。”
沈言山意外地沒開口反駁,alpha看着他花白的須發,又看着于值訝異的眼神,忽然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就好像推開了一道看似堅不可摧的大門,但是往外探頭一看才發現:
原來門外什麼都沒有,原來自己還是站在一片無人的曠野裡,那麼茫然,那麼孤單。
沈渡白想起他從少年時期就經常做的那場噩夢,夢裡媽媽把他抱在懷裡,爸爸坐在一旁,一邊用手溫柔地捋着他的頭發,一邊給他講童話故事。
講從前有一隻醜小鴨,它一出生就被欺負,被嫌棄,沒有人喜歡醜小鴨,醜小鴨很想像白天鵝一樣美麗,一樣被人羨慕,在經曆過種種挫折和打擊之後,它終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向往,決定不顧生死飛向美麗的天鵝,然而,這時水中映出的不再是那隻醜陋的灰色鴨子,而是一隻美麗潔白的天鵝。
沈渡白其實隻和魏斯明講過這個故事,在那輛雪夜的大巴車,魏斯明在半夜醒來,一臉寂寥的看着外面的茫茫白雪,alpha從背後敲敲他的頭,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給他講這種幼稚的童話故事,但魏斯明依舊聽得那麼認真,眼睛亮亮的真的像一隻乖巧的小鴨子。
“但是如果醜小鴨原本就隻是一隻鴨子怎麼辦,”魏斯明問,“如果它曆經挫折發現自己還是永遠都沒辦法變成白天鵝怎麼辦?”
怎麼辦?
“看它自己怎麼想咯,”沈渡白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認真,“如果它是一隻樂觀的醜小鴨,就選擇接受自己的身份,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可是如果它還是那麼愛美,那麼驕傲,如果讓我寫的話...”
可是這是一隻太過驕傲,太過敏感的醜小鴨,它一個都沒有選,最後選擇自己刺穿心髒,仰頭,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以一隻高傲的,白天鵝的姿态,剖開自己的心髒。
沈渡白沒能說出他續寫的結局,因為魏斯明打斷了他,“沈渡白,雪又下大了,”他把臉貼在窗戶上說,“其實根本沒人來接我,所以我還要謝謝你一直陪着我,不過,”魏斯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嗯...你陪着我就是我陪着你,就是我會陪着你,也不對...”
他低下頭,像個不小心對大人說出真話的孩子,“沈渡白,我會陪着你,所以不要再難過了。”
窗外雪花四落,窸窸窣窣如同密語,沈渡白後來會經常想念這個無法重來的雪夜,想念這個無比笨拙的beta,明明一眼看破他的孤獨,還是聽他扯了那麼多廢話,連安慰都不敢直接說出來,隻是低着頭讓沈渡白不要再難過。
可是這個夢的結尾總是沈渡白的雙手沾滿鮮血,他在夢中捕殺了一頭面目猙獰的巨獸,一個人害怕地跪倒在地,茫茫曠野裡隻聽得見他啜泣的回音,醒來的一瞬間這隻被殺死的動物忽然會蒙上一層面具,面具上有時是爸爸的臉,有時是媽媽的臉,有時又是爺爺的臉,甚至有時是alpha自己的臉。
沈渡白已經沒有爸爸了,媽媽也早在爸爸去世的那年出走,但是在他做夢的時候他還依舊是那個原本幸福無比的孩子,alpha媽媽依舊那麼年輕,那麼漂亮,笑着把沈渡白抱在懷裡的時候會露出兩個尖尖的虎牙,omega爸爸的手指因為提筆過多長了厚厚的老繭,撫摸額頭的時候會讓人感覺有點癢,又有點疼。
“我已經不是十八歲了,甚至再過兩年,已經快和爸爸去世的時候一樣大了,”
沈言山看着他,嘴唇翳動,甚至回避了一下沈渡白的眼神,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用手勢示意于值和沈渡白都出去。
于值輕聲關上門,擡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沈渡白的肩,一時間情緒異常複雜,倚在牆上把手放進口袋裡搜索了一圈,突然很有抽煙的沖動,“弟,你有煙嗎?”
“你在問我?”沈渡白皺起眉頭,突然伸出手彈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像他們兒時常對對方做的動作一樣,“你明明知道的,我從來不抽煙。”
“滾蛋吧你,”于值被他敲的有點懵,回過神來看着沈渡白鼻頭又莫名有點酸,“其實我也在戒煙,”他說,“重要的其實從來不是抽煙,那玩意我十幾歲剛弄的時候也覺得又嗆又難聞,還有點苦,不過點煙和抽煙的動作多帥啊,”
他攏起食指和中指,覆在嘴唇上做足了架勢,“低頭點煙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像電影裡拉風的主角,焰火一滅,下一秒就要起身征服世界,人有的時候太難過,隻好靠幻想哄自己再多熬一陣子,跟喝酒一個道理,渡白,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挺對不起你的,”
“挺神奇的,”沈渡白盯着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很張揚,眉眼間甚至有點和于值平時一樣賤兮兮的意味,“這輩子竟然還能從你嘴裡聽見這幾個字,怎麼,你突然變異了?”
“其實我真一直覺得我這個哥哥當的挺失敗的,之前老爺子把你當做他的第二個實驗品一樣對待我也沒敢出手幫你,後來你出國,一步步長大,變得越來越成熟,我陪你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短,甚至五年前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是出了什麼意外,沈言山不讓我出國看你,我問他他也從來不回答...”
“哥,不要說對不起,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我難熬的時候其實你比我還難過吧,所以那段時間你才裝出一副那麼叛逆的樣子,每天喝的爛醉,然後再被罰得更嚴,其實有一次,”沈渡白也把手指覆在唇上,做了個和他相同的手勢,
“你半夜跪在佛堂裡那一次,我看見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