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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時窮(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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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想到一句話,”蘇曉把火箸往炭盆裡一戳,“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劉奇頓了頓,仰脖喝了口酒,冷笑一聲:“死?死有什麼用?那崔介真死了,盧黨就會倒台?景王就會之藩?裕王就會成了太子?張蘭階還是他的老師,你看看,說什麼了沒有,他幾句話能頂什麼事?隻有他家裡人,要好好哭幾場了!”

又瞪回蘇曉:“你在這裡同我擲地有聲成什麼用!你餘心所善,你九死不悔,不如去午門跪一跪,也讓萬歲爺把人放出來。”

蘇曉霍然起身,拔腿就走,劉奇兩眼跟着動,呆了呆:“不是,我說——”

蘇曉從署裡牽了匹馬,便往皇城跑。

裴宣除夕夜那些話不是平白無故的,他口中那位給谏,或許便是崔介,而他,則恐怕是早已知道了崔介要上疏彈劾的事。

到了翰林院,翻身下馬,幾步上階:“裴承言可在裡頭?”

差役一會走出來:“才跟着一撥人出去了。”

雨雪濛濛,綠袍烏靴穿行其間,若霜松,若寒竹。

蘇曉遙遙望見,放聲喊道:“諸位且停一停,諸位是要去午門麼?”

十幾人都住了腳,裴宣循聲望來,怔了怔:“子熙?”

蘇曉飛跑上前,開門見山:“諸位若是要去跪谏,在下敬服,然崔給谏既亟下诏獄,天心便已明朗,此去隻怕徒然無功。”

一人沉聲道:“崔給谏下獄,正是天子為奸臣蒙蔽,我等身為國家臣士,正是要去再正視聽。”

蘇曉聞聲望去,修皙清俊的一個青年,這人她識得,她這一科殿試的魁首,杭州郭忱。

蘇曉左右看了看,方道:“張次輔至今未置一辭,也請諸位三思後行,謀而後動,所謂信而後谏,未信則以為謗己。”

郭忱一振袍袖:“張次輔身為清流之首,卻終日隻知退避,吾輩已不願從矣。”

蘇曉心中搖頭,張蘭階事先不知情,便無後手,此時告病是以退為進,以防盧黨反咬一口,此時翰林去跪谏,卻正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蘇曉将牙一咬,越性将話說得明朗了:“諸位跪谏,恐怕隻會事與願違,不僅于張次輔及裕王無利有害,也會為己身招緻災禍,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還請諸位一聽。”

一語未了,郭忱冷然一笑:“我們三緘其口,便會于裕王有利無害了?蘇子熙,去歲讀你會試文章,還以為你是胸有丘壑的,如今再看,原不過偶得妙筆——郭某這裡有一言,也請你一聽,君子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國無道,至死不變!”

“李某這裡也有一言,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為木铎!”

“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雖千萬人,吾往矣!”

一句一句,泛黃書冊上讀過百千遍的話,被一個一個活生生的人吼出來,血都要給燒沸了。

肩頭忽被拍了拍,是裴宣,向着她笑了一笑:“子熙,崔給谏是言官,沒有言官一上疏便下獄的道理。”停了停,一字一頓道:“二十載了,春風春雨來前,總要有幾聲雷的。”

蘇曉張了張嘴,卻再沒有說出一句話,一行翰林不再理她,轉身而去。

雪細如雨,不知立了幾時,蘇曉轉了身,緩緩向外走,将近長安左門,一擡眼,那頭墨色氅衣墨色傘。

蘇曉呆了呆,才想到這是開印第一日,他恐怕是方去過内閣,遙遙揖身見禮,賀平卻招了招手:“蘇大人。”

蘇曉快步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顧允轉身走向馬車:“走罷。”

蘇曉尋思道:“是随大人去都院取訴狀麼?”

前頭“嗯”了聲,她忙折身牽了馬追上去,“大人,崔給谏的事,你也知道了罷。”

登車的步子頓下了:“知道。”

袖下的手緊緊一攥:“我有一問,忠不足以安君,而義不足以利物,如此可乎?”

她想問的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縱使付出性命也不能求得期冀的結果,徒留親人悲苦永年,作出如此選擇,究竟是否應當?

她想問的是,天下無道,韬光養晦卻不知前路究竟在何處,振臂呼号卻往往隻見身死支離骨,他們這些還不願同流合污的人,究竟該如何自處?

顧允回過身來,靜看了她片刻,答道:“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

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

後來,蘇曉才會真正明白,她在慶嘉三十九年伊始,聽到的這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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