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埋頭吃面,悶聲道:“中秋本來也有人要請我吃飯的,後來又不肯了,我隻是又想了起來。”
唐貞啃了口西瓜:“是那個臉色差大人麼?”
蘇曉一呆:“你怎麼知道的?”
唐貞道:“就覺着是他呀,他怎麼又不肯呢?”
蘇曉道:“他嫌我做錯了事,就把我轟走了。”說着筷子一撂,嗓門擡高了:“說什麼,我二人隻是同朝為官,同時任事,又說什麼中秋不見月,雨日路難行,叫我回去,中秋那日分明隻是陰天,哪裡下了雨!”
唐貞還沒見過蘇曉發火,放下瓜皮:“蘇大人,他就說了這麼些話麼?”
“是呀,”蘇曉垂下了眼,聲氣又低了,臉頰上滾下去一行淚,“隻說了這麼幾句話,就趕我走了,以後,也不會同我說什麼了。”
唐貞目瞪口呆:“蘇大人,你怎麼了?你怎麼還哭了?”
蘇曉頓了頓,擡手在臉上一抹:“我——我是性情中人。”
唐貞點了點頭,尋思了會:“蘇大人,說不準,那個大人不是這個意思。”
蘇曉擡眼道:“那是什麼意思?”
唐貞笑道:“那個大人,瞧着就冷落的,或許就是不喜歡人情往來,就不愛同人吃飯,蘇大人,你若是有正經事找他,不會不同你說話罷。”
值房内靜悄悄的,隻聽得見書頁翻動聲。
蘇曉合上簿子,摞到案頭高高的一沓上,提起了茶壺:“陳昭,你的茶喝完了麼?我給你添一點。”
陳昭從簿子上擡起頭:“不用了,蘇大人。”
蘇曉給面前茶碗斟滿了:“你看得怎麼樣?”
陳昭掃了眼書頁:“還沒看出什麼。”
蘇曉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這些簿子,都是從吏部文選司裡借來的,近十年來刑部所有官吏的履曆都在裡頭了。
“蘇大人,”陳昭忽喚了她一聲,“若這案子還查不明白,他們是不是,就會讓吳司獄他們三人認罪了?”
蘇曉還未開口,外頭乍哄鬧了起來,陳昭離座道:“蘇大人,我去瞧瞧。”
蘇曉又拿起一本,看了大略三之一,陳昭匆匆走了回來:“蘇大人,是周壽過來了。”
“他來做什麼?”蘇曉道,“催我們查案?”
陳昭道:“不是,是他親兵昨日看見了宋郎中将妻兒送出了京,周壽眼下在逼問宋郎中,周文昭是不是他毒死的。”
蘇曉不由一默,宋仁安謹小慎微到了杞人憂天的地步,這倒真會是他能幹出來的事,隻是周壽憑此便來興師問罪,也是不剩什麼理智了。
外頭烏泱泱一堆人圍着。
“周總兵,”宋仁安彎着腰,不住地向周壽打躬,“周總兵,下官真的沒有下毒呀,下官真的沒有下毒呀······”
周壽揮着刀青筋直暴:“你沒有下毒,你不做賊心虛,婆娘女兒送出京幹什麼?!”
宋仁安哆嗦道:“下官隻是想将她們送回老家,沒有别的——”
“還敢不說老實話,”周壽咆哮着一腳踹了出去,“你害死了我兒子,我要那兩個賤人來賠命!”
連日秋雨,宋仁安四仰八叉摔進了泥水裡,又慌忙跪了起來,脖子一折一折的:“真的不是下官幹的啊,周總兵,下官真的沒有下毒呀,周總兵,周總兵,這同婉娘茹茹更沒有幹系啊······”
“真是有辱斯文,”人群中倏忽飄過來一個聲,“氣節無存,倒如同犬彘一般。”
宋仁安僵了僵,整個身子都癱了下去,頭卻仍舊一低一低的,像隻發了瘟的雞:“周總兵,真的不是下官做的,求求你放過她們罷,放過她們罷······”
蘇曉一咬牙擠了出去,伸手去拉宋仁安,陳昭也伸出了手,合力将他拉到一邊。
周壽冷冷盯着她:“你是什麼人?”
蘇曉道:“浙江清吏司主事蘇曉,查這案子的人。”
“你們這些個廢物,”周壽破口大罵,“查了多麼天,你查出了什麼狗屁東西。”
“那我們也在查這案子,”蘇曉沉聲道,“周總兵,這裡是刑部,國家司法重地,你毫無證據便揮刀向着朝廷命官,我們是可以立時将你扣起來的。”
周壽兩手一張:“你們誰要來扣我?”
看熱鬧的齊齊向後退。
“你還要抓老子?”周壽走向蘇曉,猛地在腿彎上一踩,她身子一晃,單膝跪進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