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齡與鄧璞獨孤琅聚首商議一番後,決定先去百裡敬喪身的藥園調查究竟。
藥園位于長安東門延興門内左邊第二坊升平坊,隸太常寺所有,有良田三頃,幾占一坊之地,有專門的藥園師與藥園生,在此種莳與收采藥材,以供宮中所需。園中除了種植各色草藥,還有不少奇花異木,因此常有遊人入園賞玩。
是日風色頗佳,又值花木郁美時,百齡與鄧璞随獨孤琅抵達藥園,就見到門前已停駐了許多車馬。
一藥園師引了三人入廨,獨孤琅含笑對他說:“去歲百裡敬曾獻家母一匣養容丸并附藥方一副,如今丸藥将盡,那藥方卻不慎被這粗手的婢子灑湯湮了字迹,缺失幾味藥名,家母發着好大的脾氣,我便帶了這禍首過來,想調看百裡敬去年用藥記錄,好查清這幾味藥名。”
藥園師見他身旁女郎,雖戴着帷帽,綽約能見風姿,心知必定是個寵婢。恭維地笑着應下,取了簿錄交與查看。獨孤琅接了薄錄,轉手遞給鄧璞,鄧璞接過來,坐到一旁細細翻看,一面默記于心。
獨孤琅佯坐無聊步出廳堂,百齡默随其後,藥園師隻好也跟着出來。
見他背着手信步藥田間,閑閑問:“某聞園中有一芍藥圃,去年百裡敬就是死在那處,卻不知是在哪裡?”回首又問百齡,“你想去看嗎?”
百齡忙不疊點頭,那藥園師便領着這“主仆”二人往芍藥圃方向去。
百齡跟在獨孤琅身後,一面四處觀望,一面狀似好奇地詢問:“這藥園乃天家重地,一入夜四周就有武侯巡邏,怎麼會有盜賊呢?我聽說百裡敬實際是死于鬼神之手,莫非芍藥圃中藏有鬼神?”
藥園師聽了笑說:“貴使玩笑了,下官在此待了許多年,從未見過什麼鬼神,那等市井流言豈可輕信?”
百齡佯裝天真反駁道:“可我聽說他有通鬼神之術,你怎知不是他自己召來的鬼神呢?”
藥園師見這小寵婢癡迷邪說,心下無奈,卻也不感意外,世上閑人大多對這類稀奇古怪之事好奇,便順着她話道:“貴使說的也不無道理,隻是我等與百裡大夫,并不如何親近,沒有緣分見他施展神通。”
百齡略一跺腳,抱怨說:“真是的,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不好玩!”
獨孤琅露出寵溺之色,哄她兩句,無奈回顧藥園師道:“你再想想呢,他死之前就沒什麼異樣?指不定就是在施展神通呢?”
藥園師被這一幕弄得尴尬惶恐。近來百裡敬之案在重審,大理寺又召他去問了兩三遍,他便知此案要緊,因此不免口風謹慎。心下又忖這寵婢分量不輕,若不哄得這菩薩高興,隻怕會惹了國公爺動怒,豈是他小小藥園師吃罪得起?
又想她不過好奇鬼神說,便努力回憶道:“這...這要說異樣,也是有的。那日百裡大夫在藥園大醉一場,忽而興緻盎然,騎馬回了自家宅邸,再回來時已換了身衣裳,身上禦賜龍腦香十步可聞,卻不知如此焚香更衣是否正是為了迎鬼接神...”他小心笑笑,“但此後他一如往日進了藥室未出,後面的事情下官就無從知曉了...”
百齡問:“藥室,他在這藥園中還有專門的藥室?”
藥園師回答說:“原本是沒有的。去年春日,百裡大夫要為陛下研制新藥,為了取材方便,聖上下诏,特意在園中為他開辟了一間藥室,正離那芍藥圃不遠。”
百齡“哦”一聲,百無聊賴道:“我還以為他多厲害呢!指點間就能祛疬除疾,卻原來也需要用藥?”
藥園師說:“畢竟是為聖上治病,丁點馬虎不得。百裡大夫那些時日,一出宮便徑來藥園,連自家宅邸都沒有回去,每日關在藥室閉門制藥,不許任何人打擾,有時脾氣還挺暴躁,連他自己帶來的家仆也不敢在旁侍奉。”
“這麼說,他每天晚上都住在這裡?”
“是,連着快有半個月吧。”
百齡若有所思,又故作随意說:“看來這藥還真不好煉,那他那日怎麼有閑心熏什麼龍腦,換什麼新衣呀!”
藥園師笑笑說,“這下官不知,猜測是因為新藥将成吧。百裡大夫在藥園住了半月,似乎一直沒有進展,那每日的藥材消耗極大,看着就讓人心疼...”他語氣含怨,蓦又反應過來,止住了話風,“...那,那日百裡大夫得了味新藥引,難得心情極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