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去年舒窈放出餌,蘅芳院中仆人四散。
舒窈派人跟随,其餘人拿着分到的錢财與田地,自行耕種定居下來。其中隻有一中年花匠不理農事不讨生活,在芷野賭坊揮霍一空後,潛回上離郡的丹羲商坊,舒原燎發覺他與丹羲長宮舒原炜在上離郡商坊中藏着的暗樁有關聯。
進而發覺上離郡賬目明面雖分明,但是暗地裡已将大部分所得交到長宮手中。
怪不得近些年上離郡商坊總是最弱,但從他向瑾方閣主所了解的,光是一個月各州郡藥材互市至瑾方閣的商路流水,就幾乎等同上離郡商坊交托給二宮的月利總量,方閣主言辭坦然,舒原燎才确信舒原炜在其中動了手腳。
但當時夫人中毒之事似乎與此事聯系不起來,舒原燎和舒窈将那餌放了許久後才有新的收獲,查證坐實了丹羲長宮與此事有關。
隻是出人意料,指使下毒的人不是舒原炜,而是掌宮夫人,也就是白蘅夫人的姐姐,孩子們口中和善的大伯母,白蕪。
起初舒原燎父女覺得肯定是舒原炜背後授意,總是要往深處查查,但似乎所有證據都指向了白蕪,舒原炜在其中摘得很幹淨。
思前想後,兩父女還是決定先拿了那人再研究詳情。
據花匠交代,幾年前他向舒原炜秘送上離郡丹羲商坊所得時,叫白蕪夫人撞見。
舒原炜忌憚白蕪身份,怕事情洩露,便立即将花匠趕出了上離郡的丹羲商坊。
花匠此前給舒原炜辦事,自己沒少落下好處,但可惜被鄉裡地痞盯上,引誘他流連賭坊,錢财很快揮霍一空。
走投無路時,白蕪夫人手下的侍女找到了他,說夫人瞧他可憐,給他尋了一門差事,教他隻說是自己染上惡習從丹羲商坊逃出來,如今改過自新,求一口飯吃,自會有人收留他。如此,他進了蘅芳院當花匠。
此後幾年,他倒是安心在白蘅夫人院中做雜役,每月偶爾向白蕪夫人的侍女報告白蘅夫人的情況,不過他一個外仆所知不多,也就是那些尋常仆人都能看到的事情,比如夫人每日用膳的大概時間,還有二宮主每月來了蘅芳院的次數。
直到一年前早春,那侍女突然遞給他一包奇怪蓮子,說是花朵甚美,特送白蘅夫人賞玩,讓花匠不要聲張,隻管混入尋常蓮子花種中,灑入蘅芳院的蓮池中,照料其開花結果。
正巧半年前這批蓮花盛開,結的蓮蓬鮮美可人,植花的小丫鬟見了很是喜歡,當日一早取了好多送給白蘅夫人嘗。
夫人嘗後覺得味道很好,便讓廚房将剩下的熬成蓮子羹再用,誰也沒想到,午後白蘅用過蓮子羹後突然倒地。
花匠這才反應過來:當年侍女交給他的蓮子有異,但心慌之下,他不敢作聲。
外院仆人雖然都隻當夫人急病,但花匠心知詳情,本想當夜出逃,卻撞上取蓮子的小姑娘在院子哭個不停。
他聽得詳情,便順水推舟,狠狠吓唬了那個小丫鬟一下,想讓她自首頂罪保自己安全。
結果沒想到小丫鬟心憂太甚,自愧對不起主母,竟然尋了花園牆根下的耗子藥服下自盡。
第二日舒家釋放這一批家仆,花匠既不敢回故裡,也不敢再尋白蕪夫人的侍女,幹脆躲進賭坊之中。
後來錢财花光,他又想起上離丹羲商坊替舒原炜辦事的老路,便潛回去找到老同僚想請他們照應,隻要不再暴露在舒家人面前就行。
就這樣順藤摸瓜,舒原燎一家坐實了暗樁之事。
舒原燎與舒窈相商,總不能讓這個機會就這樣溜走,便拿了花匠的證詞,讓他咬定白蕪夫人的侍女所托乃是舒原炜與白蕪夫人一同交代,好以此發難。
這樣一來,進可逼迫長宮交出獨霸多年的丹羲心法,退可從現在商坊中徹底清理舒原炜的勢力。
扶息院中,舒煌也将此間種種和盤托出,告予暮卷和阿念婆婆。
丹羲兩宮因此事正面決裂,相鬥月餘。
動靜太大,明面上又牽扯到白氏姊妹的感情,白蘅夫人不願見手足相殘,秘傳家書請動了在朝中位列九卿的兄長白淩燮。
少府監白淩燮掌帝室财政,直接聽命于陛下,宮廷貴人所用的服禦諸物、寶貨、珍膳都掌管在其手中。
丹羲商坊在各郡的商路對白淩燮非常重要,他絕不能坐視丹羲兩宮内鬥不息。
一個月前,白淩燮向皇帝告假,馬不停蹄奔赴芷野郡處理“家事”。
按常理,白淩燮是能拿大舅哥和白氏族長的架子去調停下丹羲兩宮恩怨的,隻是不湊巧,舒原炜、舒原燎比白淩燮長出幾歲,丹羲派又是他們舒家的地界。
舒原炜手下有幾百門生、威望正甚;舒原燎身後是丹羲商坊、财力雄厚。當年老白大人将族中女子嫁給舒家,很難說沒有考慮這些。
而白淩燮深知,陛下如今器重江湖世家,自己身份特殊,廟堂重臣不能無故幹涉江湖門派之事,他斷不能沒緣由地插手。
最好的方式就是由白蘅做引子,自己以族兄的身份介入,不要驚動朝廷的力量。
好在來之前,白蘅已做了充足準備。
白蘅夫人知道此次二宮主動發難,丹羲長宮勢必不會輕易認栽。
她便提前借着姊妹相争、家宅不甯的名義密送家書進京,正好請白淩燮以外家貴戚的身份來丹羲派做見證。
隻是夢華官面各類消息總是捂不嚴實:白淩燮剛進涼州,州牧胡畀就趕來陪同;到了芷野郡,郡守蔡锴已早早等候;最後才踏入丹羲派所在揖縣,縣令龐葭倒屣相迎。
一行人浩浩蕩蕩就要陪着上官白大人前去丹羲派做見證,硬讓白淩燮将他們摁在了山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