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洛憫此次到丹羲已經快一個月了，如果她知道這次方啟回要拿她當籌碼去和丹羲結盟，打死她也不願意跟他出門。

她原本在上離郡鄉野間問診，聽說丹羲二宮的白蘅夫人舊疾發作，丹羲派特意派人來請她，她才肯來的。

隻是沒想到才到丹羲派沒多久，她本來專心給白蘅夫人調理身體，結果父親問也沒問過就給她定了親。

至于舒煌這個二宮長子，方洛憫對他印象并不深刻，隻是覺得他還算孝順，兩次替白蘅夫人治病，他作為男子雖不能随意入内，但總是會在外院等着消息。

平時聽舒窈碎碎念了一些關于她兄長的事，方洛憫也從未放在心上，她隻是一門心思研究如何治愈白蘅夫人這身奇怪的毒症。

剛開始舒窈還有意撮合方洛憫與舒煌，但見方洛憫跟個木頭似的，每天隻圍着藥堂轉，從沒正眼瞧過自家哥哥一次，便放棄了。

方啟回第一次跟女兒提起親事時，方洛憫怒不可遏，和爹爹大吵一架，平時寶貴的不得了的藥罐子都砸碎了一個。

洛憫從小和父親并不親近，她自幼跟着瑾方閣遊醫部的女醫首在夢華各地雲遊學藝，起初學的便是女子內帷之症，自己的師傅又一直和父親不對付，她本就偏向師傅些。

在她眼中，背着行囊四處治病救人的師傅可比那坐在瑾方閣裡耍口舌搏利益的父親強得多。

雖然制毒解毒的功夫是父親親傳，但她就是瞧不上父親唯利是圖的樣子。

所以方洛憫總是跟自己師傅站在一塊反對父親，此一點頗讓方啟回頭疼。

方啟回和女兒唯二能聊到一起的點，一個是解毒、另一個就是母親多羅夫人。

多羅夫人大約是這些江湖世家中最神秘的一個夫人了。

上離郡瑾方閣雖不像丹羲派這樣聲勢浩大，但其遊醫足迹遍布涼州、苗州、京州，三州百姓尤其是女子對瑾方閣都不陌生，宮中有幾位禦醫也偶與他們探讨民間醫情，切磋技藝。

而多羅夫人鮮少露面，她既不是朝中貴胄之後，也不是江湖世家名女，瑾方閣内見過她的人也寥寥無幾。

偶有祭祖儀式，多羅夫人才帶着金花紫羅面衣現身，遮蔽面部，叫人瞧不真切。

母親雖不是世家女子，也沒有母族庇護，但方啟回待她還是很尊重，這是父親身上為數不多不怎麼勢力的地方。

所以牽涉到母親的事情上，方洛憫和方啟回偶爾還能說上兩句。

這次方啟回突然與丹羲派約定婚事，方洛憫與他對抗不得，轉頭便找舒窈幫忙派快馬送消息回瑾方閣，隻能想辦法請母親出面阻攔了。

算算時間，母親應當收到了消息才對，也不知能不能在父親和舒宮主約定的婚期之前趕到丹羲。

方洛憫施針完畢，替白蘅夫人整理好衣裳，扶她在院中坐下。

少女見院中荷花池裡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光秃秃沒有一點水流，蘅芳院的景色倒是不如她去年來的樣子。

白蘅喝完藥，精神好了許多，拉着方洛憫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洛洛，你可曾想過自己的婚事？”

方洛憫直率回答：“我還不想成親，也不想約定婚事，如今我連夫人體内的毒都不能徹底根除，學藝不精，沒什麼心思想什麼兒女情長。”

白蘅忍不住笑出聲，這小女孩與舒窈年齡相近，趣味相投，但說話辦事總是直來直去，很是爽快。

方洛憫見白蘅笑了，怕自己剛說的什麼不合适的話，又往回找補，“當然，舒公子相貌品行俱佳，是方洛憫與他無緣罷了。”

經常聽父親耍嘴皮子，她還是多少聽會了一點場面話。

白蘅幫方洛憫理了理耳後的編發，覺得她甚是可愛，“洛洛，我的病不好并不是你的醫術不精，舒伯伯留你做兒媳也不單是和你父親結盟，是因為我們一家都很喜歡你。”

“但若你執意不肯，我會去和舒伯伯商量。”

方洛憫眼睛一亮，“若真如此，那就謝謝夫人了。”

白蘅點點頭，擡眼看到日光升起，知道時辰差不多了，便牽着方洛憫的小手，“洛洛，你陪伯母去個地方吧，舒窈和紅玉應該在那邊等我們了。”

方洛憫點點頭，脫下施針時的罩衫，露出杏黃的衣裙，背上斜挎小花包，裝上些瓶瓶罐罐就扶着白蘅出門去。

兩人一左一右，緩緩而行，出蘅芳院，繞過中庭花苑，自信台側面往花叢深處走去。

花從深處紅牆上植株茂盛，不仔細看瞧不見上面藏着一道小門。

不過似乎有人已經進去了，小門周邊的雜枝已經清理完，白蘅和方洛憫倒是能順利通過。

進得小門，方洛憫見到裡面滿樹滿牆的紫藤蘿，花香缭繞，恍若仙境。

行至其間，白蘅身上的力氣似乎恢複了許多，步伐也輕快起來，方洛憫瞧出此地對白蘅的病似乎有幫助。她還想着等會要抽空研究下這裡的紫藤蘿有何不同，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就到了一處開闊空間。

紅玉帶着舒窈、舒煌正在其中等候。

舒窈遠遠就招呼方洛憫，“洛洛，這裡！”

舒煌背手而立，似乎對此地甚是陌生，正在琢磨。

紅玉疊手拜見白蘅後，接替方洛憫，繼續扶着白蘅。

白蘅衣擺帶動散落的紫色花朵碾入塵土，她走到石制方桌前坐下，看見三個年輕人在花蔭下各自思索，心中欣慰。

紅玉靜靜瞧着白蘅，白蘅知她遲疑，用帶着紅玉戒指的手輕輕叩在她臂膀上，“為了前路，有些風險必須要冒。”

“先别顧着看花了，你們先過來。”

三個年輕人圍攏，舒窈手中還捧着一把花，方洛憫嘴裡含了一根花莖，似乎在研究有沒有藥用，舒煌則是一貫的矜持自重。

舒窈率先開口，“娘，這地方我怎麼從來沒來過？”

白蘅浸潤花香中，隻覺得神清氣爽，“我也好多年沒來了，我剛嫁給你父親時開鑿了這麼密室，我随便撒了些紫藤花籽就沒管了，沒想多時隔多年竟然活得這麼好。”

舒煌擡頭看密室上方，“此地土壤肥沃，上面特意留了空間供這些紫藤花吸食陽光雨露，自生自滅竟也長的如此茂盛，實在機緣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