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啟回暴斃,瑾方閣動蕩不安,方洛憫作為繼任者一時還沒辦法放下與沉月谷之間的心結,多羅夫人的态度也還暧昧不明,舒煌的計劃已經不能得到父母全部支持了。
如今的情形雖在意料之外,但也算情理之中,薩埵便決定先陪阿念和暮卷去放雲峰,讓暮卷不必困頓在此,受人白眼,他回婆娑的安排也便往後再推了些。
舒煌被父母控制,情勢明朗前,不許他與沉月谷衆人接觸。
白蘅知道兒子已難受家族牽制,隻說讓他仔細掂量下師門與家族在心中孰輕孰重,舒煌心中五味雜陳。
亥時将入,靈堂上有雁影守着方洛憫,舒窈帶着鶴蹤清點明日所需的物事,多羅借口有些神乏獨自摸黑回了藥堂,在茶桌上正快速寫着什麼。
多羅夫人隻以為自己說得小聲無人察覺,卻不知道紅玉的耳力過人,早早便埋伏在了附近,隻等着她二人見面。
暮卷如約而至,孑然一人,氣息平和,夜色中皮膚透亮微光,宛如世外精靈。
多羅在藥堂中看得發呆,恍惚間似回到了年少時在婆娑的時光。那時她曾偶爾遠遠見過一次聖女迦洛,也是這般氣質。
暮卷并不進藥堂,隻是立在山石旁,多羅迎了出去,近到她身前,确信自己看到了那雙如星河般閃爍的眼眸。
一時間多羅心流湧動,萬千句話擠在喉間,卻隻憋出那個曾經無比熟悉,現在卻令唇齒生疏的稱呼,“王庭女……”
暮卷疑惑地看着她,多羅平複呼吸,“暮卷姑娘,我見你年紀尚輕,應當不是當年跟随薩埵上師逃出的王庭女吧……”
暮卷搖頭,多羅心中驚駭,“那夢華為何會有王庭女血脈……”
“可惜我沒能親眼見到華順夫人,隻是在山腳老樟樹下遠遠看到了她的背影……”多羅有些遺憾,若當時壯着膽子沖過那女侍衛的阻攔,是否不必走到今日的境地。
暮卷問出了心中疑惑,“華順夫人可有後代。”
多羅點頭,“有的,她與雲門門主有一雙兒女,但隻有幾個近親才知道詳細情況,尋常雲門中人對他們的姓名、容貌、年歲一概不知。”
“怎會如此?”
多羅解釋,“我也多方打聽過,華順夫人似乎與宮中有關系,所以她與兩個孩子都被保護得很好。”
暮卷追問,“放雲峰祭祖,她可帶了家人。”
多羅搖頭,“這我并不清楚,當年侍衛隻說有人随行,但是哪些人我并不清楚。”
多羅小心翼翼追問,“姑娘莫非是懷疑自己與華順夫人有關系嗎?”
暮卷不回答,她心中一團亂麻,轉過話題,接着問多羅,“那日在山間,夫人可曾見到一個與歲數相仿的小孩。”
多羅仔細回想,“山間荒蕪,又是中秋佳節,日落時分基本各自歸家,山間并沒有别的人了。”
暮卷凝眉,看來朝飛佩的主人依舊是個謎。
多羅見她陷入沉思,怕耽擱太久方洛憫擔心,便終于開口說到了今日相見的意圖,“我今日請姑娘相見,是為表明我的态度,藏拙廳上我所說的話依舊算數,賤命在此,姑娘可随時來取。”
暮卷靜靜望着她的眼睛,不悲不喜,隻是微微搖頭。“你現在還不能死,洛洛需要你。”
多羅心中溫暖,這暮卷姑娘倒是比看起來更通情理些,“所以我今日也請姑娘容我多活段時間,安定了瑾方閣後,我會協助你查明真兇,以命相酬。”
暮卷想起方洛憫與多羅的母女情,淡淡回了她一句,“活下去。”
說罷,暮卷心中發酸,扭頭欲走,多羅追前一步,“姑娘稍待。”
少女疑惑地回看她,多羅從袖中取出一張藥方,交到暮卷手中,“姑娘,凝霜此功法,不能在夢華修習。我今日見你功力之深,婆娑舉國罕見,想必已修行多年,積寒頗深,傷了本體,恐怕一時難以恢複。”
多羅輕聲囑咐,“這方是我當年與洛洛師父一同調出來的,我午俢凝霜的習慣直停了有三個月後,配以此方才重新行經,而後一年就有了洛洛。”
暮卷接過藥方,突然想起什麼,問了一句,“凝霜修行停止後,可有其他異常?”
多羅有些惋惜,“自然功力會逐步退化,凝霜本身是個調息的功法,我體内已所剩無幾,好在夢華氣候比婆娑更宜人,沒有凝霜護體倒也不是太要緊。”
暮卷心中已有了決斷,聽多羅所說,她功法修行的方式與自己不同,加上病發時的年紀也不一樣,差之毫厘、謬以千裡,這藥方十有八九是用不上了。
有些事情,注定要由她自己去取舍。
多羅繡口黑紗飄動,她出來的時間有點長了,與暮卷道别,“姑娘,王庭女的血脈哪怕是在婆娑也是極珍貴的,若有了意中人,務必要治好自己的身體。”
說完,兩人分别,藏匿行蹤的紅玉亦無聲返回,可惜今夜并沒有太多新的信息能帶給自己的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