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随是打拳的，前不久還拿了第一？”入座後老爺子沒理旁人，隻跟法言随說話。
“是的，爺爺。”應老爺子要求，法言随把位置換到了老爺子右手邊。他已經很久沒參加這種大家族集會了，總感到渾身不自在。如果不是看在崔明禮的面子上，他說什麼也不願出席。
崔爺爺手摩挲着拐杖手柄，點頭道：“不錯，很厲害。但是omega還是最好不要從事這種危險職業，太傷身體了，你覺得呢？”
法言随本能地感覺這話另有玄機，卻一時半會兒沒品出個所以然，隻好先順着他的意思說：“爺爺說得是。”
老爺子很滿意法言随的反應，又偏頭看向左手邊的崔明禮：“明禮，結婚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擺酒席？”
結婚一年多兩年了才來問，您沒事兒吧？當時也沒見您表示心意送禮啊？這些話崔明禮隻敢在心裡說，面上他陪着笑臉：“爺爺，幹我這一行的，不能公開。”
“哼，搞不懂，塗脂抹粉登台唱戲的真是事多。你哥在第一軍團都沒那麼多條條框框……算了，不提那個桀骜不馴的東西，”老爺子話鋒一轉，“你們結婚的時間也不短了，言随的肚子怎麼沒見有動靜？”
圖窮匕見，前面鋪墊那麼多，就為了催生這一個目的。那這種種反常迹象就不奇怪了——崔明義把寒雙帶回家，無疑是在向衆人宣告自己認準了寒雙，不會和omega結婚生子。傳宗接代的重任便給到了崔明禮和法言随。
誰叫崔明禮是他這一輩裡年齡第二大的，其餘管他堂系表系都比他小。
家族突然重視起崔明禮，隻是因為擁有最大話語權的族長對他予以“厚望”。呵，前倨而後恭，思之令人發笑。
“也沒多久吧，勉勉強強兩年，”崔明禮怕法言随不開心出言不遜，忙趕在他之前和稀泥，“言随和我都還年輕，這種事不急……”
誰料這話沒哄到崔爺爺，反倒把他老人家點着了。“不急？你們是想等我入土了還看不到曾孫出世嗎？”老爺子用拐杖把地闆敲得哒哒響，吹胡子瞪眼道，“你混大染缸，他搞極限運動，身體底子說不定都被掏空了，再挨幾年還生不生得出孩子都說不準！”
明明現在已是星際時代，竟然還有人執着于延續香火。繁衍對于人類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崔明禮理解不了，他相信法言随也理解不了。
法言随的臉色很不好看，直言不諱道：“爺爺，請容許我反駁您的觀念。第一，娛樂圈是大染缸不假，但明禮是個潔身自好的人，您不該在大庭廣衆下貶低他。第二，您勸我為身體着想，不要再打拳擊，我很感激您的好意，但我希望您不是為了催我懷孕才這麼說。
最後，您身體這麼硬朗，一定會長命百歲，看見兒孫滿堂的。”
法言随的一番話使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他們所在的方向。崔明禮瞬間頭皮發麻，垂眸注視桌上的松鼠魚。看見那汁水充沛、紅豔油亮的魚肉，他腦子裡蹦出八個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大廳靜默無聲的這三秒鐘裡，崔明禮的心情由忐忑不安漸漸轉變為晏然自若：既然老爺子沒第一時間大發雷霆，說明他根本沒動怒，不介意法言随對他權威的挑戰冒犯。說不定他還欣賞起了法言随。
就像崔志生對寒雙的态度一樣。
思及此，崔明禮有了底氣，擡頭環視了圈周圍的親戚們。見他們個個擔驚受怕卻又竊喜的樣子，他心裡暗爽：老爺子迂腐是不假，但也是個愛憎分明的暴脾氣。一群人真是沒什麼眼力見兒。
“你，很好，非常好，”老爺子指着法言随的鼻子，連說了幾個“好”字，“如果你是我的alpha孫子就好了。”
崔明禮見法言随還想頂嘴，瘋狂朝他眨眼睛，讓他别跟一個脖子以下都入了土的老頭計較。法言随不再和老爺子擡杠，也不再主動說話，偶爾惜字如金地說幾個字回答問題。
完了，這是生氣了啊。崔明禮偷瞥法言随的臉，大腦飛速思考等會兒該用什麼方式把人哄好。眼下，他得先把老爺子哄高興。
催生這種事一旦有人開了頭，就像決堤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恽梅扮演一貫的紅臉角色，拉過法言随小聲勸說：“小随，omega的黃金生育年齡就那麼幾年，男人的話更是越早生越好。未育費雖然對你們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是你想，聯邦法律年年都在變，萬一後面不是罰款而是别的什麼懲罰……你說是吧？”
聯邦婚姻法最新出台的政策裡寫，因近年來出生率持續下降，omega不論男女一生至少誕下一個孩子，否則每年都要繳納未育罰款。金額還會随着時間推移逐年增高。
這可笑又可悲的律法令法言随深感被冒犯，手在餐桌下握成拳狀，臉卻沒有力氣對一位養育了兩個孩子的omega母親表現出一絲不快。
omega也是人，擁有自由意志，不是生育機器。如果要以犧牲人的自主想法來傳承文明，那他甯願人類滅絕。
突如其來的極端想法讓法言随渾身一顫。他下意識擡頭望向崔明禮，想知道此情此景下，他法律意義上的丈夫有何感想。
隻見崔明禮雙手捧握着爺爺枯樹枝似的手，完全是孝順兒孫的标準做派。
“唉呀，爺爺，言随一直在準備拳王争霸賽，他準備了好多年，總不能為了備孕放棄自己追求多年的夢想嘛。人圓不了夢，心裡就像有根刺，幹其他事總提不起勁。”說完後崔明禮觀察老爺子的一舉一動，确定他聽進去了後才繼續。
“家和萬事興，夫妻更該同舟共濟，支持彼此的事業，您說是不是？”和這種思想傳統固執的老人交流，得用他認可的那一套價值觀動之以情，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