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郁跟着秦铎上了車,明明此時已經離時曜很遠,那如影随形的注視感仿佛依舊還在。
他僵着身子拉過副駕駛座的安全帶,秦铎察覺他不對勁,問他:“怎麼了,小郁?是太累了嗎?”
秦铎的聲音溫柔低沉,拉回了鐘郁飛向天外的思緒。
他縮起有些麻木的指尖,順着秦铎的話給自己找補:“……是有點。”
秦铎一邊發動車一邊轉頭看他:“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上次不是說還要半個月嗎?”
“今天是铎哥生日嘛,我提前結了那邊的課想回來給你慶祝生日。”鐘郁局促地雙手交叉,露出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來,“……畢竟這一年都是铎哥在照顧我。”
秦铎聞言輕笑,打着方向盤,“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鐘郁乖巧低頭,長睫微顫,沒接話。
雖然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感謝的話也是發自内心。如果秦家繼承人不是秦铎,他恐怕早沒有這樣的好日子。
但想起剛才出現的那個人,他心中又有些不安起來,離開兩個多月,好像有些東西隐隐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捏了捏小指指骨,狀似無意地開口:“铎哥,剛才比賽……”
“比賽有輸有赢,技不如人正常。”秦铎以為他要安慰他,打斷他說道,此時正好到了一個行車間隙,他抽空看了兩眼從剛才就一直在亮的通訊儀:“對了,章管家說晚上生日宴改去大伯家過,和你說了嗎?”
鐘郁捏着指骨的手一頓,停了三秒:“……我有些累了,就不過去了。”
秦铎眉頭微皺,下一秒像是明白了什麼:“是不是沒和你提過?”
鐘郁垂眸,眼底沒有什麼情緒,這些小事他早就習慣,擡眼的時候還是淺淺一笑,說道:
“沒事,章管家也是為我着想。我這個身份過去也難免奇怪,更何況我也不習慣那種場合。秦伯伯能把我們從貧民窟裡接出來,已經對我們很好了。”
他的語氣輕快,仿佛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秦铎聞言頓了頓,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那好吧,随你。”
這事一打岔,車上的氛圍沉默了下去。
鐘郁也沒了聊天的心思,兩人無言地一路駛回秦宅,剛一下車,秦铎就被圍上來的衆人拉走了,鐘郁沒人管,一個人從旁邊溜回宅子,直奔上了二樓。
樓梯口的房間隐約傳來一點鋼琴聲,他敲了敲門,裡面的樂音戛然而止,鐘郁順勢擰開了把手。
一個男子正坐在鋼琴面前,轉頭見到是他,眼睛一亮:“阿郁!”
男子面容秀美,身姿纖瘦,和鐘郁有七八分的相似。穿着一身桃色的襯衫西褲,氣質安靜優雅,卻難掩臉上的蒼白,他看起來很年輕,隻是眼神沉寂蒼老,仿佛已經看淡了人世。
鐘郁最不喜歡他這種眼神,但看着對方驚喜的表情,頓了頓,還是開口:“爸,我回來了。”
鐘父快步朝他走來,鐘郁聽到樓下逐漸熱鬧的聲音,反手關上了門。
鐘父端詳着他的臉,有些心疼:“好像瘦了,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鐘郁沒解釋,視線轉過旁邊桌子上的藥瓶,反問道:“藥都吃了嗎?”
鐘父對他無視自己的問話習以為常,溫柔地看着他:“都吃了。”
“最近身體怎麼樣。”
鐘郁掃了一圈房間,沒發現什麼新東西,一撩眼,正對上鐘父慈愛的目光,他立馬别開視線。
“和之前一樣,差不多。”
聞言,鐘郁臉色微緩:“前天是不是該做檢查了,報告出了嗎?”
“還沒呢,廖醫生這些天忙,檢查要推後幾天,得到下周了。”
“例行檢查不是每個月都要的嗎?這次怎麼拖這麼久?”鐘郁沉下臉,他想了想,語氣變得有些不自然:“那秦伯伯……秦伯伯那邊知道嗎?”
鐘父寬慰地拍拍鐘郁的肩膀:“就是你秦伯伯和我說的,他一個朋友身子不好,就派廖醫生去給他調養調養。阿郁,畢竟我們寄人籬下,是該體諒些,我也沒什麼大毛病,少做一次檢查不是大問題。”
鐘父聲音輕柔,鐘郁聽着他的話,絲毫沒有被開解到,反而愈發焦躁起來。
他壓下心底的煩躁,語氣冷硬:“那我就先回去了。”
鐘父手一頓,猶豫着開口:“那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鐘郁看着他充滿希冀的目光,最後還是背過了身子:“不了吧,我回去了。”
他的房間就在隔壁,鐘郁沒驚動樓下其他人,偷偷溜了進去。
房間很大,是秦宅标配的客房,自帶了浴衛,還有一個大衣帽間和書房,也放着一台鋼琴,然而一眼看去,房間内空空蕩蕩,沒有什麼人氣。
他拖着疲憊的身子去洗了個澡,換了套睡衣,開始收拾行李。
鐘郁先從裡面拿出一個圓形禮盒,裡面是他在外星買的紀念品,都是他小時候他爸給他講故事時提到的小玩意兒。
他本想送過去,但别别扭扭的,總感覺送不出手。
好像總有一根針還紮在他們父子之間。
鐘郁歎了口氣,索性将東西放到了一邊,從箱子的角落翻出另外一個小禮盒。
右手輕輕推開,小禮盒内裝着一條做工精緻的白金項鍊,尾部挂着一個水藍色透亮的小墜。
這是他給秦铎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他精心挑選,攢了大半年的錢買的機甲收納項鍊。
原打算今晚秦铎宴會回來後找個時間送他,但錯失冠軍之後,如今這個禮物看起來不是很和時宜。
要送嗎?
他咬着唇糾結着,思緒不由又飄到今天比賽場上那個出乎意料的人。
對方和兩年前沒有太多的變化,身量似乎更高了些,那雙眼睛比之前的更銳利,像頭狼盯上了自己的獵物,正在等着着合适的時機給予一擊緻命。
在他無聲念出那幾個字之後,鐘郁下意識别過了臉,落荒而逃。
兩年前他不告而别,沒想過會和對方再見,離别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都在貧民窟長大,生存是第一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