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歲之前的林玺,是天之驕女,父母的掌心寵、心尖愛。
她的父母早年在美國求學,攜手回國後成家立業生子,四十五歲時父親赴美做訪問學者,一家人很幸福平靜地生活在西雅圖,本來再過兩年,她就可以随父母回國。
溫馨三口之家的生活在林玺11歲那年戛然而止。
兩個窮困潦倒的黑人青年嗑藥後持槍潛入富人社區,偷盜财物的過程中也拿走了存有大量科研資料的筆記本電腦,引起林父激烈反抗,于是黑人青年開槍殺死了這對夫婦,年幼的林玺被母親塞在床底,幸免于難。
懵懂的她聽着門外“砰砰”數聲槍響,驚惶睜大眼睛,渾然不知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聲音,直接奪走了雙親的生命。
留美學者被殺,留下年僅11歲的中國遺孤,這樁慘事一度上了社會新聞頭版。
隻是等到新的熱門事件上了頭條,并沒有太多人在意這個悲慘家庭接下來的命運。
林玺的姨媽專程趕到美國,将這個失去父母的可憐外甥女接回家。
她的姨媽田清,也就是林啟川的繼母,林隆勝第二任妻子。
或許是命運的巧合,冥冥中有一雙手替她安排好未來。
一夜之間失去雙親的林玺來到這個陌生的家庭,她素未謀面的姨夫也姓林,好似她天生就屬于這個家庭。
這多多少少減輕了一些她寄人籬下的不适感。
一夜之間成為孤兒,林玺表現出嚴重的應激障礙,需要定期去見心理醫生。
姨媽田清年輕時失去生育功能,因沒有子女,所以把相當多的精力放在照顧外甥女身上。
隻是林玺身上還是有諸多問題。
比如,她被母親塞在漆黑的床底下,回國初期完全無法一個人入睡,即便被強迫一個人睡,也要整夜開着燈睡覺。
遭受創傷的小女孩缺乏安全感,田清隻能不顧丈夫的黑臉,堅持陪睡了大半年,林玺的情況才有所好轉。
那時林啟川在寄宿高中就讀,平日很少回家,偶爾回來時,兩人隻在餐桌見面,林玺本是個靈動的女孩,但失去父母後整個人沉默了不少,會機械地聽從田清的話,怯怯地望着嚴肅冷淡的男孩,喊一聲“哥哥”。
林啟川的父母早年離異又各自再婚,他小小年紀,就不得不在父母兩邊的家庭遊走,到了周末最大的煩惱,就是要去面對不怎麼熟悉的繼母繼父、還有母親那邊兩個不怎麼熟絡的同母異父妹妹,簡直煩不勝煩。
所有有時周末,他幹脆住校不回,林玺一年到頭見到他的機會屈指可數。
他和林玺,就這麼做了兩年熟悉的陌生人,直到林玺已是初中生,林啟川升入高三,闌尾炎手術剛出院,在林隆勝的強烈要求下,被迫結束住校生活,每天被司機接回家。
兩個人碰面的次數才逐漸多起來。
兩人第一次私下的交集發生在某個冬天的晚上。
田清懷疑林隆勝在外面有人,在家裡大發脾氣,林隆勝的嗓門也不小,斥她整日把心思放在外甥女身上,對他這個丈夫不聞不問,就不要怪外面的女人趁虛而入。
丈夫直接承認和外面的女人有了私情,田清崩潰,大罵他“髒”。
林啟川房間就在他們樓上,就算戴着耳塞,也難以完全屏蔽那尖利吵鬧的聲音,心思浮躁之下,放下筆,想去樓下喝杯水。
開門,門外可憐兮兮地蹲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明明是個初中生了,可因為太瘦,還是給人年紀很小的感覺。
林玺蜷縮成一團,雙臂抱肩,癟着嘴仰臉,含着淚光的大眼睛和他對上,要哭不哭的樣子。
林啟川怔住。
這雙眼睛太無助了,好像屬于哪隻流浪小狗,他隻是居高臨下看着她,沒有開口驅趕。
“哥哥。”
林玺仍舊是怯怯細小的聲音,但不讨人厭:“他們吵架了。”
林啟川捏着水杯,冷淡的眉眼都是事不關己,神色寡淡地“嗯”。
“哥哥……”林玺求助地看向他。
“歇了你那點心思吧。”
林啟川仿佛猜到她要求他什麼:“他們吵架,跟我無關。”
林玺失望地垂着腦袋瓜,不作聲了。
樓下的争吵還在升級,田清歇斯底裡,即便是站在樓上,也能感覺到耳膜正被她的高分貝撕裂。
林玺稚嫩的臉上布滿驚恐,她還太小,并不懂姨媽和姨父為什麼要吵架,但是隐隐聽出來,他們吵架的導火索是她。
——她是這個家裡唯一不被歡迎的人。
“你出去尋歡作樂找女人,怪一個孩子做什麼?”
這句話清晰地傳到了樓上,正在微微顫抖的女孩突然站起來,室内的光線照亮她淚光閃閃的臉,她突然貓着腰,滑不溜秋地鑽進門,在林啟川吃驚的視線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鑽到了他的床底下。
林啟川困惑地揉揉眼角。
這就好比房間裡跑進來一隻小老鼠。
現在,要怎麼把她趕出去?
“哎。”他走到床沿,懶得喚她名字,“床底下很好玩嗎?”
“嗯。”床底下稚氣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我的家在這裡。”
“哪裡?”林啟川錯愕。
“這裡啊。”趴在床底下的林玺似乎更沮喪了。
林玺看來一時半會不打算出來,林啟川也不是個會動手強迫小孩的性格,他坐下來,長腿随意地擱在地闆上。
聽家裡的傭人阿姨私下提過這小孩的身世,挺可憐的,也不難理解她對床底的特殊情結。
隻是,林啟川心裡有個疑問。
——怎麼就跑他床底下了?
“哎,小孩。”
他好聲好氣喚她,與她商量:“回你自己房間的床下,行嗎?”
床下靜靜的,一開始沒有聲音。
他耐心等了一會兒才聽到她吞吞吐吐說:“可是,他們還沒有吵完。”
“……我害怕。”她用顫抖的哭腔回答。
林啟川沒有和小孩打交道的經驗,聽她一時半會不肯出來,樓下的争吵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消停,隻能任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