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躺在床上,甯綏還是覺得耳朵癢癢的,仿佛夷微氣息的餘溫尚未散去。他煩躁地用被子蒙住頭,卻因為動作太大,帶起的風吹掉了床頭上祈贈與的斷發。
甯綏撿起斷發,若有所思。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同樣是非人的存在,既然夷微的尾翎可以用來召喚,這縷斷發可不可以呢?抱着試一試的心态,甯綏起身打開窗戶,把斷發攥在手心,合眼冥想。
“祈?”
沒有任何反應。
“祈哥?”
還是沒有反應。
“小祈?”
依然沒有反應。
是方式有問題?甯綏心一橫,不情不願地換稱呼:
“媽?”
一陣風掠過,刮得窗外樹葉窸窣作響。甯綏轉頭看去,一個人影挂在他大敞的窗戶上,手腳扒住牆,費力地往屋裡爬。
“快,拉我一把……”祈擡頭換了口氣,“傷還沒好,飛不了太高……”
“你這樣真的很吓人。”甯綏兩手攬在他肋骨兩側,一把将他抄起,放在地上。祈沒想到自己的“好大兒”有如此大的力氣,傻傻地盤腿坐了好久才想起來問:
“說吧,叫我來什麼事啊?”
甯綏掀開他的廣袖,指尖拂過傷口上密密麻麻的冰晶:“這誰幹的?”
祈吊兒郎當地問:“怎麼,想替我報仇?”
“你可以這麼理解。”
“如果是大鳥這麼說,我會很感激他願意為我讨回公道,但你不行,你打不過。”祈也不客氣,徑直躺上甯綏的床,“好軟啊,還很香,我喜歡你的床,就像喜歡你一樣。 ”
“下來。”甯綏毫不留情。
祈把胳膊高高舉起來,傷口朝向甯綏,硬擠出兩聲痛苦的呻/吟:“哎喲——”
要不是有事相求,真想給他一劍,甯綏心裡暗罵,他抱臂站在窗前,冷冷道:
“你們早就清楚那個‘觋先生’的底細了,對嗎?”
戲瘾來得快去得也快,祈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喲呵,你都查到這裡了?”
“觋先生要抓,還有一個人,也是時候揭開他的真面目了——幫我個忙,你的僞裝能騙過那個誰嗎?”
甯綏向着夷微卧室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祈隐約猜到了他想幹什麼,明顯慌了神,語氣不再戲谑,變得懇切:“小家夥,要我說,你放棄吧,好好過你的日子。大鳥雖然有事瞞你,但他對你絕無惡意,一定能保證你的安全,他有他的考量。”
甯綏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他:“不是你們把我牽扯進來的嗎?又什麼都不肯說。”
“反悔了,不行嗎?”祈嚴肅且強硬地反問。甯綏嗤笑一聲:
“叫你一聲媽,你還真當自己是監護人了。對了,還有一件事。”
祈被噎得說不出話,隻恨戴了張嬉皮笑臉的面具,生氣也沒人能看出來。他甕聲甕氣地問:“又幹什麼?”
甯綏從櫃子中翻出一個陶瓷小瓶丢給他:
“師門的符水,對你的傷應該有效果。”
雖然商人單磊的階層不是甯綏能輕易接觸到的,但甯綏發動人脈,還是調查到了一部分底細。
這人是從外地來望海市做生意的,涉獵的商業領域非常廣泛,在望海市主要投資一些餐飲娛樂的項目。犄角旮旯的報道裡,還有他以個人或公司名義向宗教界各類人士捐款捐物的合影。
他借此結識觋先生這個神棍,并為虎作伥,似乎也并不意外了。
人披上了怪力亂神的皮囊,便自以為攫取了淩駕于衆生之上的權力。
此後,不論是觋先生,亦或鈎皇,都沒再有新的動向。甯綏固然心裡打鼓,但也清楚不能打草驚蛇的道理。這天早上,第八次聽見夷微的歎氣聲後,甯綏終于忍不住從飯碗的溫柔鄉中抽離出來,蹙眉問他:“有話就說,怎麼扭扭捏捏的?”
夷微慨然長歎,仿佛所思所想的是多麼令人為難的事。
“阿綏,我想去看電影。”
他雙手抱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還沒看過電影。”
“沒了?”
“沒了。”
“噢,是哦,我還沒帶你看過電影。”甯綏早已習慣他一驚一乍,“你怎麼想起來要看電影?”
“趙方說他今天要帶他女朋友去看電影,說是什麼IMAX,我問家裡不能看嗎,他白了我一眼,罵我鄉巴佬。”
他趴在桌子上,可憐兮兮地央求:“阿綏,你就答應我吧,你也不想我因為沒見識給你丢臉,對不對?”
“好好好,我答應你。他們今天去?那咱們也今天去。“突如其來的好勝心沖昏了甯綏的頭腦,他馬上打開手機訂票,“IMAX廳,我看看,下午場還有前排。”
夷微卻不滿足于此:“不行,我來挑去哪一家。”
“好好好。”甯綏隻好順着他來,出票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對:
“你現在支使我真是越來越熟練了。”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夷微狡黠一笑,回房間不厭其煩地試衣服。
“讓我看看,下午穿哪件出門呢?”
趁他不注意,甯綏偷偷将祈的斷發塞進了手提包裡。
這也是甯綏第一次帶别人一起來看電影。以往他都是一個人買午夜場的票,權當工作之餘的發洩,但少有那種故事情節能戳進他心底,讓他能為之大哭一場的電影,大部分演到一半他就睡着了。
影院在一家大型商場裡,一樓好像在舉辦什麼大型活動,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奶茶,沒喝過吧?”
甯綏從人群中擠出來拎着兩大杯奶茶,一杯少糖一杯全糖。夷微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好甜,跟可樂一樣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