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三左文字無可反抗地走入了末路。他們的現世報來得如此之快。吞食刀劍付喪神(變異版)的血肉,使得他們身體出現了奇怪的變化。
好像被同化成怪物,身體上長出了多餘的骨頭,從四肢,從脊背,它們穿破粗糙的衣物,無法控制。
灰白色的骨頭尖銳如刺,即使驚慌失措的山民們試圖磨掉它們也無濟于事,因為它們還會再長出來,而且磨得越多,這些人就會越失去理智。
他們上瘾了。長出骨刺的怪像短時間内吓住了他們,山民們暫時停止食用,可沒兩天,就感受到身體斷崖式失去活力,産生了嚴重的戒斷反應——腦中的所有意識都被這東西淹沒了,每時每刻都焦躁不安,無法安心下來做任何事。
漸漸地,連長出骨刺,會變成奇怪樣子的恐懼也不能阻止他們繼續食用了。反正也不是所有吃過肉的人都會長出骨刺,隻是倒黴的人,那些心志不堅定的倒黴人才會長出骨刺。
至于誰心智不堅定,誰是倒黴人,隻要不是自己不就行了。
所有人都抱着這樣的僥幸心理。長出骨刺的人吸引來了恐怖的殺人狂。那些殺人狂長相猙獰,身材高大,穿戴日式盔甲,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令人頭暈目眩的藍光。
在衆人飽受沖擊呆立原地,身體因過度恐懼産生僵直反應呆立原地之時,這些似人非人的巨大怪物舉起手中刀劍,把長着骨刺的人劈成兩半。
死掉的人倒下,流出的血染紅地上的雪。
他們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怪物退去了,沒有對身體看起來正常的人下手。
衆人暫逃過一劫。
可這引發了剩下人的瘋癫。他們深深恐懼着,見到這慘狀他們似乎又清醒了,後悔不該食用“妖怪”的肉。
那是亵渎神明而帶來的懲罰嗎?
可已無法回頭,身體已經不能接受不食用了,于是隻能帶着無限的畏懼與掙紮,自我欺騙般把妖怪囚禁得更隐秘,把已經長出骨刺的人驅趕至遠離村莊的山洞等死。
山民們越來越癫狂。
不去想未來會怎麼樣,麻痹自我地苟活着,撐過一天又一天。
也許他們真的把神明當做妖怪,因為當被割掉肉的身體幾乎就剩骨架時,【神明】複活了。
他的身體在某一日變回原樣,他趁黑夜拼命逃走,幸運地沒被山民們發現。
宗三左文字身心疲憊,心如槁木,他一度想變回什麼都感受不到的冰冷刀劍,可如灰燼的心仍保有一絲火種,隻待一場恰到好處的風重新點燃。
他不甘心,他想報複,想看到這群十惡犯盡的人身羅刹下地獄,想找到江雪,想履行最初的約定。
于是他拖着傷痕累累的身心茫然而堅定的在大雪裡狼狽不堪地跑着。
可命運像是不願放過他。
他遇到了檢非違使。
這群刀劍付喪神的仇敵全副武裝,要砍喪失武力手無寸鐵的他簡單如切菜。
他連自己的刀劍都弄不出來。
阖眼前,他看到那把貫穿胸口的刀在逐漸消散。
……
漫長的一個夢境結束了,跳轉到另外一個夢。
似乎是第三方視角。
可連貫而曲折的劇情讓我真心實意地上頭。
我感覺自己的心口還殘餘着撕裂的痛苦,摸了摸幻痛的地方,有點使不上力氣。
真慘啊。
這樣短暫化為人的一生滿是悲劇,所遇之人盡是惡徒,掙紮着活下去,即使擁有堅韌精神也沒能活成主角。
實在是運氣太差。
而眼前的房子此刻顯得如此熟悉。
這樣看來那些死去的,原本當做奇異死亡案件的村民們似乎也死有餘辜了。
一切都是他們自找的,不是嗎?
“宗三閣下……你還能堅持走嗎?抱歉我現在無法為你提供具體救治……”西裝長發法師擔憂地看着我。
我現在似乎靠在一處柔軟的稻草堆上,他一隻手裡拿着一個錦囊一樣的東西貼在我的肚子上。
“這個禦守能提供一些治療……抱歉,在下并非藥研藤四郎,不擅長救治。”
“我還好,就是有點沒勁。”我扶着他胳膊,努力站了起來。
“……我記得是剛剛有一個什麼怪物捅了我,怪物現在在哪兒?我們需要躲避祂嗎?”
“剛剛的檢非違使已經被我消滅了,宗三閣下不必擔心。”
“你好厲害啊!那麼恐怖的怪物都能消滅。”
“這本是我份内的事。”
想起來一開始遇到他時他似乎就在和什麼怪物戰鬥,那樣利落的身手,飄逸的長發,就像看到了活着的武林高手,就覺得我在現在這個夢境裡手無縛雞之力真的很遺憾:“我現在要能像你一樣輕輕松松打怪就好了。”
“等以後宗三閣下身體恢複正常,對付這些檢非違使,隻是小菜一碟。”數珠丸恒次安慰,他也是真心這麼想。
實力正常的宗三左文字殺起敵來決不手軟,他曾見過好幾位在戰場上的表現,兇悍到無法靠近,一邊說着籠中鳥,一邊氣勢兇猛地用那把美麗的佛刀撕碎一切挑釁他的敵人。
“借你吉言。”
我告訴了他剛剛那個夢,由于沉浸在那種複雜的情緒中尚未脫離,語氣裡帶了幾分怨氣,尚未說完,長發男就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宗三閣下……已經結束了。”他的語氣帶着一絲悲憫,聽起來更接近一個和尚的形象,“此間種種,皆是塵世之考驗,若執着于此,将沉溺于迷障,無法擺脫惑業魔境。”
“心如明鏡台,解脫于塵世。”
那股悲憤之情漸漸平息了。
真神奇。
我扒開了法師的手,笑着看他,這一瞬間我真情實感地帶入到那個被折磨的刀子精,“法師幾句話就要讓我放下執念,覺得很可笑嗎?若是法師你遇到這種事,你也能輕松做到放下嗎?”
法師沉默了一會兒,似是艱難思考這個可能性,随後重重搖頭,“在下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