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用過晚膳之後,單茸陪着單逢時在書房聊了一陣。府中發生的大小事宜,單逢時了如指掌,單茸下午險些将季維安氣走這件事,自然也逃不過單逢時的耳朵。
但他素來有對女兒寵溺太過的傳聞,即便是聽聞了這樣在别家眼裡大逆不道的事,也隻會拍着單茸的肩,滿目慈愛道:“不愧是我單逢時的女兒,有氣性!念不下去便不念了,官場上的功夫,也要不了你一個孩子來做。”
他說得滿不在乎,可單茸聽得汗顔,她哪裡敢真的将先生氣走了?
讀不進書歸讀不進書,裕文堂她還是很向往的,要是先生不教了,單茸根本想不到她能踏進學堂門檻的第二條路。
隻是單逢時的态度,總是讓她心中一暖的。
這位在朝,甚至在未來史書上的名聲都不太好的奸相,能夠掏心掏肺對待的人,也唯有單茸這個親生女兒了。
單茸不好意思辜負單逢時的關心,嘴上說着:“爹爹不許取笑我了,自明日起,我定然好好念書,在裕文堂給爹爹争口氣。”
單逢時聽得哈哈大笑,又囑托了她幾句不要過分勞累,這才說還有公務要處理,讓單茸早些回房休息。
離開書房,單茸一時間也沒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長廊下,月光如舊,她擡眼看向園中,裡頭隻有幾個灑掃的下人在做活。
許是下午在課堂上睡飽了,此時的單茸半分困意也沒有,寂無峰這幾日奉密令外出辦事,也不大來單府,偌大個家裡,竟又變得空空蕩蕩了起來。
她理了理裙角,也不顧春華在一旁不贊同的眼神,徑直坐在了廊下。
這個時節的風早已不刺骨,即便入了夜,也隻能堪堪稱得上涼爽罷了。
單茸裹緊了身上的披肩,長長歎了口氣。
單茸:[照這樣下去,我的考核估計很玄了,你有什麼頭緒嗎親愛的系統哥?]
系統今天倒是舍得秒回了,就是秒回的内容不是單茸愛聽的:[你都擺爛了,我還能有什麼頭緒。]
其冷酷無情,簡直沒有兩個人一起同呼吸共命運的關心!
單茸咬牙切齒,面目帶着幾分猙獰:[那你幫我作弊一下啊!……你别管作弊是不是好學生,再這麼下去,我離任務目标隻能是越來越遠了!]
系統不為所動:[不去學堂正好在家攻略擁縛禮,我覺得挺好。況且我是個很有原則的系統,從不幫人作弊。]
單茸無情拆穿:[你讓我去攻略男女主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被我看穿了吧?]
系統:[……]
單茸了然于胸地在心裡倒數了幾聲,果然再沒聽見系統說話。
就知道裝死!
她在心底一陣無能狂怒,本以為自己有了個别人都不知道的助力,能夠活得稍微輕松一點,哪知道在這個世界裡,單茸所遇見的所有意外,基本都是系統讓她攻略惹來的麻煩。
所以明天到底怎麼辦……
她有些苦惱地揉了揉額角,隻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吾命休矣!
沒等單茸琢磨出應對先生的一百零八招,便聽見走廊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轉過頭去看,那身影披着一襲月華,盈盈地朝她走來。
在府上,能夠這樣直視單茸的人并不多,更何況下午時分,他們才見過。
即便再不樂意擁縛禮的接近,可他到底還是為自己說了一番好話,單茸不是那麼不記情的人,隻是這樣一來,她對擁縛禮的感情又複雜了幾分。
看着對方停在自己面前,單茸也隻是坐直了身子,擡頭道:“阿弟。”
擁縛禮一身玄衣,袍角繡着簡單的銀色暗紋,此刻映着月色,倒是襯得他整個人都在發亮。
他略微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着面前的單茸,像一條直起上身的蛇,在打量自己的獵物。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擁縛禮的聲音很輕,落在單茸耳朵裡,平白有了幾分成熟的音色,“廊下風大,阿姐身子不好,夜裡獨自坐在這裡,怕是要着風寒。”
他話裡話外的語氣也不過是關心單茸的身體,二人此刻像是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姐弟,正巧在這樣一條府上的走廊下對話。
單茸近乎于自我催眠般告誡着自己,這是書中最大的反派,會滅族的那種哦。
于是單茸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将自己的諸般情緒掩藏在垂眸中,虛與委蛇道:“哪有那麼嚴重,我不過是一個人悶得慌,坐在這裡透透氣罷了。”
擁縛禮眼神一暗:“阿姐有煩心事了。”
單茸搖了搖頭,哪裡知道擁縛禮在想什麼,難得坦誠道:“沒有,隻是覺得念書太累了,或許我确實不擅長此道。”
擁縛禮聞言,眼中的陰翳迅速退去,不是為了那個小将軍就好……
他斂眸理了理衣袍,問道:“京中學堂衆多,阿姐也不是非要上裕文堂,何況阿姐也确實……不像愛讀書的樣子。可是有什麼理由?”
單茸的目光看向園中雜草,并不去看擁縛禮的眼。
說辭她早早準備好了,就等着這幾日裝模作樣之後,擁縛禮親自問起。
她說:“别的學堂我都不熟悉,和你待在一處,也算是有個照應。這樣,不行嗎?”
對,有個照應,絕不是為了别的。
單茸在心底暗自對自己說道,幾乎要将自己說服了一般,隻是越這樣口是心非,她的心跳在這黑夜中就越明顯,咚咚、咚咚,快要将擁縛禮說話的聲音也蓋過去。
擁縛禮怔愣了一瞬,片刻後,他似乎是笑了,語氣中帶着幾分少見的、真實的輕快,“阿姐說行,那自然就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