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出現在後續故事的神秘角色,在說出她名字時仿佛輸入了正确密碼,塵封已久的秘密被連根拔起。
那股熟悉的被精神操控的感覺又出現了;許瑾之難受地捂住頭,視線中的一切都扭曲變形,林嘉穎擔憂的話語變成了尖銳的警報聲。
畫面閃過,眨眼的刹那後她再次轉換了場景。她先是睜開眼,再試着動了動身體,接着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四肢被捆在了皮革躺椅上。
四周一片黑暗,除了頭頂那頂直直照向她的手術燈。其餘的感官逐漸恢複,她意識到有類似固定器的裝置固定住了自己的頭部,鼻子以下都被布條緊緊纏住,使她無法發聲。
許瑾之吓壞了,身體不停地掙紮着,眼睛睜得大大的,兩顆眼珠在驚慌失措地轉來轉去,上下眼睑止不住地輕微抽搐。
在這種未知的危險裡會放大心中的恐懼,隻能被動地等着。這時輕緩的腳步聲逼近,許瑾之掙紮的力度加大,她發出“唔唔”的叫聲,在有限的角度裡最大化地望向來者。
那人穿着白大褂,臉部逆着光無法窺見,唯能看見她手上拿着的器具。對方将冰冷的金屬物品塞進許瑾之的左眼眼睑裡,撐開了她的眼睛。
這讓許瑾之的恐懼達到了極點,眼裡布滿了紅血絲,因幹澀而流出的生理淚水拼命地鑽出了眼眶。
“醫生”往許瑾之的左眼裡滴了一滴眼藥水,盯着她這幅瀕臨崩潰的模樣看了一會,忽然伸出手用指節輕撫她的臉頰。像在安撫,動作中帶着些虔誠。
橡膠手套的觸感無比詭異,但許瑾之卻慢慢冷靜下來,試圖去看清對方的真容。“醫生”拿起矽膠夾小心夾起許瑾之的美瞳,露出底下的深紅。
“真漂亮……像紅寶石一樣。”對方壓低了聲線和音量,隔着口罩,許瑾之一時覺得耳熟,卻隻能聽出是女人的聲音。
“醫生”靜靜地欣賞着這隻紅瞳,娓娓道來:“第一次見你我就注意到了,你這隻眼睛的顔色比照片上淡一點。我能感覺到你和我一樣,都是特别的,不過你似乎感受不到我。你的畢業照上是正常的瞳色,你不是天生的吧?”
她抿唇一笑,繼續着手上的愛撫:“你和我想象中的樣子很像;溫柔,堅強,甚至更好。現在的生活很可怕吧?哪怕不加入那個組織,我也可以保護你,讓你成為最強大的存在……”
一陣急促的推門聲打斷了她的自白,沖進來的女人怒不可遏地罵道:“你瘋了?你到底要做什麼?!”
妘璃憤怒地拽着段千贊的衣領,咬緊牙關警告道:“你想怎麼玩都随你,隻有一個條件,就是不可以動我們的人!再繼續下去你會死的!現在,給我停手!!”
段千贊偏過頭去解開固定在許瑾之眼裡的開睑器,再關上了手術燈。她眼神淡淡的,張嘴道:“前輩,你誤會我了,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特别是……”
又一次的記憶斷層,許瑾之喘着粗氣從病床上醒來。她直起身子往背後一摸,滿手的冷汗。她身上穿的是來時的常服,但她依然處在這個醫務室裡,空無一人。
太陽逐漸落下,暖黃的夕陽照在校園裡。許瑾之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打開手機攝像頭往裡面一看,暗沉的紅瞳在盯着自己。
許瑾之神經緊繃着,她咬着嘴唇走出醫務室來到走廊,卻在注意到貼滿的作文時驚呆在原地。她難以置信地快步走在走廊上,到最後小跑起來。
走廊的牆上、地闆上、窗戶上全都是那篇被打了滿分的作文。透明的膠帶起邊了,在微風下被吹卷。
許瑾之失神地停在一處,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這份作文——
《相連的臍帶》
初二一班梁瑾之
我已經不期待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火鍋的日子了。裂縫一旦出現,從前的溫暖和親密都将不複存在;就像一場限定出現的夢,讓我再也夢不到。我想我這輩子都會控制住自己想出聲的沖動。哪怕以後忘了當初的這種悲痛,多年後某個下雨刮風的晚,回憶都會向冰雹一樣朝我打來,讓我疼痛不已。
我是不幸的小孩,因為我的爸媽離婚了。當媽媽在壓力下草草進入婚姻,他們分别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我的爸爸是個無能的男人,他懦弱、膽怯,卻敢把在職場上受到的怨念盡數發洩在我和媽媽身上。可惜我的媽媽不是個好惹的人,他罵一句,她就能十倍罵回去。兩人每天下班後重聚在家裡就仿佛進入了“戰場”,而我隻能躲在“安全屋”裡,祈禱“戰争”的結束。
夜深人靜,牆壁另一邊的媽媽會不會因為哭太多,眼鏡都要生鏽了?我也躺在荞麥枕頭上哭泣,最後荞麥發芽,從枕套裡破繭而出。
我無法忍受現況,做出了極端的行為讓媽媽和爸爸離了婚。本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可我感覺到了媽媽的不舍。或許她根本不想離開這段失敗的婚姻,當年能因為催婚而跟認識沒多久的男人結婚,如此遵守社會規則的她真的能下定決心脫離婚姻嗎?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個好孩子,總是不斷地在心裡問自己:我是不是做錯了?每次回頭看,都是那麼深的愧疚,明明隻是想讓媽媽自由,結果卻把她推向了另一個更孤單的深淵——原來想要自由的是我才對,是我想要逃離這個窒息的家。
媽媽是不是也在後悔?是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選擇?而我始終活在那種幸福與痛苦交織的矛盾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當媽媽還在姥姥的子宮裡時,她卵巢裡的卵子就已經形成,并在日後誕生了我。人類的線粒體隻有女人能傳承,我們之間的羁絆如此的深,是基于血緣而存在的、臍帶相連着的感情啊。
但是我明明有一堆理想,卻好像看不到頭。感覺自己一個人走在黑暗中,沒有路燈,不知道該走向哪個路口,所以原地躺了下去,幻想着時間機器的出現,能允許我修改以前犯下的錯誤。我總是逃避,總是後悔,總是無法盡情地哭,總是在……
這樣的我很可悲,可是,一想到被媽媽抱住的溫度,實然覺得還可以再多愛這個世界一點。媽媽……媽媽……謝謝你願意愛我,也謝謝你忍痛生下我。
媽媽,如果沒有我,你就不會這麼讨厭自己肚皮上的妊娠紋了吧?
可是我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