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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瑾之貼近紙張嗅了嗅,似乎還能聞到墨水的味道。她閉上眼,仔細感受着多年前屬于她自己的猛烈情感。
“真想讓全世界都看到啊……”
那人穿着樂福鞋,換上了重要典禮時會穿的儀式制服,特地散開長發挽在耳後,連笑起來的弧度都十分完美。
夕陽打在她的身上,涼風吹動那瀑布般的黑發,讓她顯得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啪嗒”……“啪嗒”……惡魔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靠近。
這一刻許瑾之徹底明白了,她驚訝于所有人的愚蠢和對方的僞裝:“你是異能者,根本就沒有第二個交疊的污染空間,這整個地方都是‘你的世界’,對嗎?你的異能是精神操控?”
“更多。”段千贊停在許瑾之三米開外的位置,黏膩的目光宛如蛇類,可她的眉目卻溫順的下垂着。“你可以這麼理解,我本身就是個‘污染源’,把活人的肉.體和精神都拉進來豐富這個巨大的‘污染空間’。”
許瑾之最厭惡被當成蠢貨肆意玩弄,她看向段千贊的眼神裡盡是煩躁:“你究竟要怎樣?”
“……那是什麼眼神啊,真傷人。”段千贊委屈地皺起細眉,迫切地要證明真心:“明明我才是那個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人啊!”
這些文字在當年像子彈一樣擊中了段千贊的心髒,其中的細膩情感是其它人無法理解的。它們隻以為是情緒化的産物,但其實是父權下隔代女人的對話;是女兒想對媽媽說卻說不出口的愛啊。
許瑾之隻是冷冷聽着段千贊自我沉浸的一番宣言,甚至走了神,在盯着地上鋪滿了的作文紙發呆。
段千贊不滿地怨歎道:“沒有人會來的,你隻能看着我啊……”
“許瑾之……許瑾之……”她呢喃着她的名字,似是要把這三個字嚼碎了,“如果你是我的媽媽就好了……”
許瑾之露出極其匪夷所思的神情,她無法相信剛才聽到的内容,三觀完全被撕碎并踩在腳下。
她脫口而出:“你瘋了吧……”
段千贊很清醒,甚至為自己終于說出這句話而感到解脫。她踏着輕緩的步子走近,低語道:“我想被你生下來……成為你的小孩……讓我住進你的子宮,好不好?”
讓我住進你拳頭般大小的子宮,重新體驗被溫熱液體包裹的滿足感;我會把你的子宮撐大,讓你每時每刻都想起我的存在。
“如果你是我的媽媽就好了……”段千贊一臉的可惜,語氣卻詭異至極:“你也是這樣想的吧?重新回到媽媽的子宮裡,再次感受臍帶相連的溫暖……難道不是那标題的含義嗎?”
許瑾之微微張嘴,呼吸卻沒跟上來,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搖着頭,輕輕地後退,像在看一個精神病患者。
可忽然,許瑾之感到古怪,她低頭一看,一根長長的,還帶着羊水的臍帶撐起了她的衣擺延伸出來。随着臍帶的盡頭看去,是雙手捏起白襯衫展示腹部的段千贊。她低着頭,臉上有着幸福的微笑。
察覺到許瑾之在倒退,段千贊從容地笑了,握住臍帶伸手一拽就将許瑾之拽向了她,惹得對方打了個踉跄。
許瑾之惡心地捂住嘴,崩潰地尖叫起來,發了瘋地試圖扯掉那根黏糊糊的臍帶,哪怕将自己的肉扯得血流不止,她也要不擇手段阻止這個“胚胎”奪取自己的養分。
“媽媽,斷掉的臍帶并不是我們的終點,而是一切的開始啊……”段千贊如毒蛇一般吐着信子,甜得發膩的尾音滲進許瑾之每一處骨髓裡:“永遠待在這裡吧……和我一起,再也沒有其它人能玷污我們的感情。”
段千贊是戀母的,她甚至覺得,所有人都應該是戀母的;戀這個将生命誕生于世上的神聖存在,所以她有些不理解為什麼許瑾之會是這種反應。
擁有生育權的女人是神之子,那麼創造生命的母親就是神了——怎麼,是在拒絕這份神權嗎?
許瑾之聽後隻是破口大罵道:“你愛生你生啊!”又一邊撐着膝蓋幹嘔,指甲拼命抓撓着腹部,試圖忘掉那股惡心的相連感。
血管裡的紅細胞翻騰着,許瑾之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心中有個聲音在沖自己說:“殺了她……”
她遵循了内心的殺意,掏出身上的槍對準了段千贊。她手指一售,随着一聲槍.響,上一秒還在閉眼回味的段千贊表情一變,大量的血液從小腹處流出,宛若誰擰開了她體内的水龍頭,鮮血一股股地淌了出來。
段千贊搖晃了一下,痛苦地捂住傷口,卻始終執着地緊盯許瑾之,不死心地一步步靠近,眼裡好像有淚。可随着另一聲槍.響,她的肩膀處出現了一個血洞,使她徹底倒了在地上。
本體受到緻命傷,整個空間開始消散并回歸正常。段千贊目光渙散,生命在漸漸流失,可她不在乎,隻是跟随許瑾之的身影,看着對方跑向另一群人。
她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卻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了。
站在你身邊的,應該是我才對。
作為後勤的醫療部人員将失血過多的段千贊擡上擔架并為她止血,路過許瑾之時,她無神的雙眼依舊追随着那道模糊的人影,嘴唇翁動着。
許瑾之認出來了,那人在喊她“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