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暴殄天物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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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另一頭,管家林叔從傭人屋出來,穿過水晶燈吊頂的長長走廊,在盡頭輕輕叩門。
屋裡響起冷峻寒涼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進。”
林叔進屋,黑漆漆唯有月輝暗鍍的胡桃木地闆被門縫透進一束明亮的暖黃色長光。
他輕輕去床邊拿起他的手機。可失明的人耳朵格外敏銳,男人開門見山。
“拿我手機做什麼?”
林叔一聽,像幹壞事被逮現形的賊,讪讪幹笑兩聲,老實交代。
“......所以我也想加個微信,您不方便語音輸入的時候,我可以聯系她。”
男人穿着休閑衣,坐在定制款輪椅上,米色T恤松松垮垮堆積在腰腹,鴉羽般的睫毛遮不住深邃的墨色瞳孔。
他面前是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院裡碧綠茂盛的梧桐在夜色裡濃成墨綠。
“我不是殘廢。”
他聲音極冷,帶着不悅感,深夜的黑暗把他籠罩在落地窗前。
“還是你覺得,我好不了?”
林叔瞬間緊張。
自打傅揚出車禍出現了短暫失明症,夫人帶他去港區别墅待了半年進行專家會診也沒診出究竟,眼壓、眼部神經一切正常,隻說考慮因巨大沖擊導緻短期失明。
他回來在家休養半年有餘,仍不見起色。
家裡傭人都暗歎天妒英才,本要繼承傅氏集團的天之驕子傅揚如白璧蒙瑕,疵隙顯著。
如今傅揚性情也發生變化,曾叱咤風雲領軍商戰恣意風發的少年,不到一年,變成冷漠陰鸷在屋内與黑暗為伴的少年。
他曾私下嘗試各種方法,可傅揚就是不見好轉。
直到一天,傅揚在短視頻app翻到一位拟聲博主,點開視頻聽聲後,他久違的厭世臉浮現一抹罕見的怔然。
然後,傅揚像上瘾了般反複翻閱,聽博主的各種拟聲視頻。
甚至讓他幫忙充值,在博主直播時打賞。
林叔不懂他突然産生的癖好,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偷偷拿起他的手機,添加了那位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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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清看着上蹿下跳找各種材質道具的溫白,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台灑在客廳,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啃着黃瓜。
“查什麼資料,怪專業的。”
溫白把打印出的幾分關于治療失明的資料推開,終于找到了地毯上掉落的木塊,糾正她。
“是短暫失明。”
“負責照顧他的叔叔昨天加我微信了,他告訴我,如果能治愈他的失明,我還能額外拿雙倍的錢!”
傅清清心痛地想到大哥打賞的嘉年華被平台扣提成後才能提出那麼點錢,再轉念一想覺得這買賣劃算,頓時兩眼放光。
“好好查資料,一定給大哥治好,有啥需要立刻喊我。”
到了晚上,溫白上傳了最新視頻,并回複了幾個粉絲寶寶近期不再直播,就抱着手機等那個漆黑頭像的消息。
約定的時間過了5分鐘,對方依舊沒打來語音。
溫白覺得自己應該主動,打開手機向對方發起語音通話。
沒接。
她又掐表等了三分鐘,打過去。
還是沒人接。
溫白本想給林叔發消息,又想到對方看不見,接聽語音可能按不準,于是耐起性子又撥過去。
背景音響了很久,就在溫白以為通訊要斷時,突然界面顯示接通。
然而一片寂靜。
随着信号起伏,能隐約聽到對面平穩起伏的呼吸聲,很細微。
溫白甜甜一笑。
“你好,咱們開始嗎?”
過了會兒,電話那頭傳來男人平靜的短音。
“嗯。”
溫白隔着手機,被這優雅冷萃的聲線吸引。
“您今晚有想聽的畫面嗎?”
對面陷入沉默。
半天,緩緩開口。
“高中課間。”
溫白找好道具,以清脆的下課鈴聲作為開場。随後是桌椅闆凳的挪動聲和學生松了口氣的呼吸聲。
老師抱着書本踩着高跟鞋哒哒離開教室,學生們三五成群走出教室,有的疲憊拖着步子,有的腳步聲是被解放後愉悅輕快。混合着竊竊私語的人聲背景,還有拍着籃球跑跳幾步腳底打滑聲和籃球落地的咚咚聲。
就這麼靜靜過去一會兒。她又按照對方要求,拟了校園踢球時足球場上的聲音,以及社團活動日學校熙熙攘攘的人群。
溫白在想對方有沒有可能是個高中生,但聲音質地成熟有磁性,低沉悅耳,不像高中生。
突然,手機那邊傳來聲音。
“困了。”
溫白一聽,嗯?
她漸漸放輕手裡的節奏,像彈奏一首交響樂的尾章。
但腦海裡在思考,如何回複這句話。
于是,在她察覺到對面人呼吸聲漸漸變沉後。
她輕輕貼近手機,像悄悄話般。
“晚安。”
然後挂斷語音。
躺進被窩裡,她卻睡不着了,腦袋裡都是對方那清朗潤澤的聲線。
她像個探險家,無意發現古迹裡隐約發光的蒙塵瑰寶。
她實在睡不着,點開微信,找到了一個名叫‘怪獸俱樂部’的微信群,艾特群主,發了一條消息。
聽力怪物小溫白:【狗旭,我遇到了一個比你聲線還好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