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白内心狂跳不止,忐忑不安與心酸期待在這一刻沸騰成一鍋酸湯,灌滿她心窩。
她擡着沉甸甸的腿,一步步向觀景台走去。
冷風呼呼直灌她胸口,那酸溜溜沉甸甸的心口此刻涼飕飕的,她的心像漏了口的沙袋,迅速下沉至沒底的漩渦。
每一步都需莫大的勇氣,每一步都舉步維艱。
她看見陳真回頭看她,背着光看不真切表情,隻有一雙高舉着呼喚她的手。
她屏住呼吸,攥緊拳頭,鼓起勇氣上前。
白繁珍此刻坐在觀景台上,她呼吸地十分孱弱,像被雨水打落的蝴蝶,再也扇不動翅膀。
溫白坐在陳真的位置,伸手把冰涼消瘦的她攬入懷裡。
她好輕,好瘦,臉冰冰涼。
陳真像個衰敗頹廢的老人,低垂着頭離開,把最後的時光,留給她們。
白繁珍呼吸很急促,鼻息隻進不出,努力張着嘴。
“那個男生,很不錯。”
溫白知道,她在說傅揚。
白繁珍虛弱的笑了,幹裂枯白的唇角好不容易扯出一個弧度。
溫白以為,白繁珍會斥責她,會說教她。
但她隻是輕輕說了聲。
“對的人,會站在你的未來。”
輕輕一句話,落在溫白心裡。
像說了什麼,又沒說什麼。
不遠處,緩緩響起那熟悉悅耳的琴聲,溫和似清泉流水,滌淨清冽,空明涓涓,像林中曦光落清泉,汩汩石上流。
白繁珍也聽到了,但她擡起頭,仿佛能看見般,混沌的眼映着簇簇金光,像在等她的允諾。
溫白垂下眼,聲音哽咽而沙啞。
“好。”
聞此,她像是安心般垂下頭,靜靜依靠在溫白懷裡,眼角沁出一滴淚,緩緩流到溫白心口。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她的聲音随劇烈海風并不清楚,輕飄飄的,宛若煙塵。
“我的女兒,長大了。”
溫白的淚水再也繃不住,奪眶而出,将絢麗跳躍的海面金曦模糊成大光圈浮動。
她忽而無措而慌張的抱緊她,笑着一聲聲喚她。
“媽媽,你不是還要彈鋼琴嗎?”
“鋼琴就在後面,你堅持一下,我帶你去...”
“媽媽,春天就要到了...”
“媽媽...”
溫白緊緊攥住她的手,一聲聲喚着她。
白繁珍躺在她懷裡,疲憊而滿足的露出笑容。
然後,緩緩阖住眼睛。
頭忽然無力垂下,懷裡消瘦冰涼的手,像斷了線的風筝墜落。
陳真看着溫白止不住的呼喚,忽然發了瘋似的幾步上前,從溫白懷裡奪過白繁珍,把下巴抵在她頭上,撕心裂肺帶着哭腔哀求着大喊。
“繁珍!繁珍!不要走!”
“繁珍!我帶你回來了!繁珍!”
“繁珍!别離開我!”
他撕心裂肺的狂吼,眼眶猩紅驚恐,像失控的野獸在空曠的海邊怒吼。他緊緊抱住她,不舍得放開,眼淚沾濕她枯萎無光的發絲,似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裡。
幾名醫護上前,使勁兒才剝開他,他們經手确認後,沖陳真和溫白無力搖頭。
陳真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眼淚大顆掉落,他跪在沙灘上仰頭向天诟罵。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老天!你為什麼要帶走她!”
“不公平!你不公平!”
海風呼呼灌入耳朵,帶着鹹膩和濕冷的水汽,溫白跌坐在沙灘上,看着白繁珍靜靜躺在韓丹懷裡,就像平時睡着了。
海面朝陽升起,天際清澈明亮,白、青、黃相間的色帶朦胧鋪在天際,影影綽綽。金日旭輝似縷縷篝火升騰般炙熱,光霭由空濛變得清明,海天一線的遠方,是細絲如雲的希望。
琴聲直到最後一曲樂章走完才停下,清麗哀婉,像她的輕聲告别。
遠處,海平面傳來空曠的鳥叫聲,是冬去南方的鳥兒春至歸來,在天空翺翔鳴叫。
溫白忽然想到電影裡那段詞。
“不順心的時候,你可以像瘋狗那樣發狂。”
“你可以破口大罵,詛咒命運。”
“但到頭來,還是得放手。”[8]
她癱坐在沙灘上,看着白繁珍心心念念要回到的海邊,恍惚間仿佛看到小女孩兒趁着天未亮,拽着陳真急匆匆跑到這片沙灘上,挖着沙子,海浪沖上來淹沒她的笑聲,不知不覺天亮了。
她忽然沒了眼淚,眼睛像幹涸的河流,隻是呆滞地坐着,像斷線破壞的木偶,無助地看着海面日出絢爛,潮生疊起。
表情快哭了,唇角卻揚起苦笑。
“就差一天,就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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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參考早古韓劇《我的女孩》中台詞,略作修改。
[8]:來自本傑明巴頓奇事英譯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