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揚阖着眼,直到感受到車子停下,司機轉過頭詢問他确切位置,才微擡眼皮。
他直言目的地。
司機發動車子繼續前進。
黑色威嚴光潔的車從鬧市區漸漸駛離,來到S市邊緣的區,邬青區。
一路由高聳入雲的樓棟、人聲鼎沸的街道漸漸變成一眼無際的深綠色高爾夫草地、臨湖水景。
這裡二十年前原是城鄉結合部,因為S市不斷發展,城市化擴張用地,這裡被後來被規劃成高檔别墅區,但因地理位置偏僻,幾個項目重金砸下去沒有火花漸漸衰敗,因此人煙稀少。
因此當車駛入這一帶的别墅區,隻能看見前後别墅荒園裡高高的雜草,以及有些窗戶都沒封的空樓,和廢棄鐵門圍住的破敗景觀。
傅揚的司機把車停在一棟遠郊别墅門口。
别墅中出來一輛五菱面包車,一個光頭男人搖下前車窗很不屑的比了個上車的手勢。
傅揚獨自下車,對司機囑咐别跟來。
上車後并無意外的被蒙住眼睛。傅揚看不見,隻十分配合的坐進左右都是彪形大漢的狹小空間裡。
顯然,左右兩人是看住他的。
小車在這衰敗的别墅區裡來回開了幾圈,最後駛離這裡,向更遠更偏也更破敗的别墅區行駛。
一頓路晃車搖,車最終停在一處。
兩個人男人帶他下車,把他帶進一棟完全看不出有人住的舊樓别墅。
傅揚被帶上樓梯,一直走到似乎有人的地方,摘下眼罩,才發現自己在一個客廳。
宋歡坐在臨窗的真皮搖椅上,一手托腮,一手舉着一杯紅酒。
她不似傅揚記憶中的圓潤,甚至異常消瘦,舉着杯盞的手瘦似枯枝,眼窩甚至都凹了進去,眼珠機械呆滞地轉動。
視線在落到傅揚的一瞬間,她的瞳孔似乎被點燃了,像一灘死水開始流淌毒液。
傅揚目光與她觸碰時,眸光斂住,神色泰然,全然不似她陰鸷,語調卻擲地有聲,一字一頓帶着壓迫感。
“韓芮林在哪兒?”
宋歡驚訝他開口直奔主題,有些意料之外的好笑,嘴巴咧出弧度又斂起,垂眉細想覺得在情理之中。
她笑了兩聲,聲音幹柴發啞。
“真是長大了,沉穩了。”
“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另一個姑娘和你的關系吧。”
她聲音一頓,蹙着細眉笑地冷冽。
“溫白?”
傅揚聞此,冷眉闆眼肅殺一片,往前走了兩步立馬被身旁彪形大漢拉住。
他眼神凜冽的瞟過從車上就嚴密監視限制他行為的兩人,眼閃寒光似劍露鋒芒。
兩人見過不少世面,按理說不該被他震懾,但不知為何竟心裡發怵,本能的停住動作回頭看向宋歡,得到她點頭示意後才退後保持距離。
宋歡并不覺得傅揚會做什麼威脅她安全的事,又或者說,她知道傅揚并不敢對她做什麼。
她十分笃定地翹腳坐在搖椅上,宛若勝利者的姿态。
“看來還是小時候對你的懲罰不夠多,到現在都不怕我。”
“就連你現在看我的眼神,都讓我惡心,跟那個賤人一模一樣。”
宋歡說着說着,忽然又高笑兩聲,似在嘲笑傅揚,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好笑的事。但聲音嘶啞尖銳仿佛魑魅怪音,聽者都不免起雞皮疙瘩。
傅揚卻絲毫不驚訝于她這些年的變化,隻冷眼站在遠處看着。
傳聞說宋歡精神狀态不穩定,他一直不信,此刻眼見宋歡這幅模樣,傅揚眼底考究未褪,眯着眼細細打量了會兒才放松表情開口試探。
“傅氏股價沒受到樂碩的影響,你不好奇為什麼?”
宋歡的笑戛然而止,她回瞪過來,目光裡帶着謹慎的試探。
“你想說什麼?”
傅揚見她眉頭挑起,反而不緊不慢的深吸口氣,氣定神閑地回答。
“沒什麼。”
宋歡眼底惡毒的光忽明忽滅,忽然攥緊拳頭緊摳着桌面,她突然從身後拿出什麼東西往傅揚身上使勁兒投擲過去。
傅揚腳下本欲閃躲,但立刻穩住保持不動,硬生生讓那東西紮到自己胸口。
鮮血順着飛镖尖銳刺破胸口的衣襟處流下,傅揚低下頭吃痛的蹙眉,咬着牙把紮進他肉裡的飛镖拔出來扔在地上。
鮮血滴落在地面,順着擲地飛镖連帶的血痕,在地面花了一條弧線。
宋歡卻一臉失望。
“你小時候躲的很好,現在全忘了。”
傅揚并未悶哼一聲,隻擡眼十分平靜的看着她,眼裡沒有情緒,隻有一片幽深不見底的漠然,像會吞噬一切的黑洞。
宋歡感到自己心裡發怵,胳膊上起了一層薄薄地雞皮疙瘩。
但這才是她想要的。
她回憶起過去。
“那時候你其實知道我想紮哪兒,紮别處總會忍,但紮你眼睛時總能躲開。”
“我一直想試試紮你額頭,你爸從小就說我力氣小,我就想試試,我的力氣能不能給他兒子頭蓋骨上留下痕迹。”
話音剛落,宋歡緊接着又拿起一枚飛镖快速向傅揚投去,她唇角噙着笑眼底透着狠厲,手上力道極大。
傅揚原地站着,絲毫未動。
他閉眼蹙眉,抿唇似乎認命。
但飛镖擦着他發絲,直直釘在他耳尖順延過去的後方牆面。
飛镖力度極大,在牆上砸出一個坑反彈落地。
宋歡一驚,竟不可思議地高聲大笑。
“你竟然不躲?!”
她仰頭向天大笑,笑地眼淚快要流下,整張臉充斥着誇張笑意的表情紋,聲音尖銳刺耳。
“别告訴你這樣是為了韓芮林,你在乎她死活的話早就行動了。”
雖然傅揚并無多餘的話,但宋歡輕易就透過他的神态窺探到凜冽冰山下覆蓋的湧動湖面。
她十分笃定地戳破他冰冷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