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劃過男人的臉,在正中留下一條蜿蜒的血痕。
溫熱的感覺遲遲傳來,尖銳的劇痛刺得裴見酩清醒過來。
他瞪大了眼睛,被驚詫扼住喉嚨鎖住思緒,久久都無法回過神來。
耳邊蜂鳴着,臉上像有烈火灼燒,他想嘶吼想叫喊,想沖上去将寂繁雲撕成碎片。
可似乎有什麼東西緊緊捆縛着他,動彈不得開口不能。
“歇歇吧,等打發了他們,我們再談。”
脫力的裴見酩腦後一沉,陷入無邊黑暗之前隻聽到她平靜如水的低語。
回過身的寂繁雲兀自收起佩劍,神色平靜無波。
“抱歉了侯爺,我不認識什麼六皇子,這擂台之上的,是我今日新收的弟子,青源峰一階仙徒,鹭影。”
寂繁雲的話如同炸雷,忙着看戲的衆人皆怔愣當場。
秦遠書更是驚得張開了嘴,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情。
她這主意來的突兀,符嶽還沒來得及阻攔,一切就已經成了定局。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符嶽抓住了她的胳膊,壓低的聲音帶着焦急和怒氣。
雖然猜到了寂繁雲會想盡辦法把他留下,可符嶽沒想到她會如此決然。
一旦秦遠書認定他就是六皇子,寂繁雲今日的罪名就是當衆襲擊皇子,死罪一條還會牽連宗門。
即便成功送走了秦遠書,那被毀容的六皇子恐怕也會記恨于她。
這一劍下去,便是徹底斷了所有退路。
“他姓裴,說不定知道阿照的死因,留着他我才有機會弄清真相。
符嶽,這是我唯一可能替他報仇的機會。”
帶着乞求的低語裡,滿溢着奔逃的情緒,她顫抖的身體上又繞上紅霧。
寂繁雲的眼睛已經滿布血絲,淚花之中那雙泛灰的眼瞳第一次燃着熾熱的溫度。
符嶽知道,面對她認定的仇敵,寂繁雲此刻還能保持理智,已經是勉力支撐了。
哪怕再多一分一毫的刺激,也可能讓她徹底失控。
緊鎖的眉頭不住絞顫着,拽着她的手越收越緊。
符嶽終究還是不忍心,松了勁轉過身去。
高大的身軀牢牢遮蔽住寂繁雲,将秦遠書的狠戾視線全部阻隔。
眼前的這場殘局隻能靠他來收尾了。
“這裡确實沒有什麼六皇子,那所謂的逆賊再蠢,也不會跑到廣風山來。
至于鹭影已經被毀去面容,日後玄光宗也會對他多加看管,還請侯爺高擡貴手,放過他這一回。”
符嶽彎身行禮,難得露出這副服軟的态度,言辭懇切分明是想息事甯人。
秦遠書似乎剛剛才回過神,氣急了幹脆拿起劍,一邊揮舞着一邊放聲怒吼:
“你們玄光宗好大的膽子!包庇逆賊是想要造反嗎!”
圍在四周的兵馬仿佛聽到了号令,紛紛舉槍拔劍,一時間氣氛到了劍拔弩張、不可調和的僵持地步。
眼見安撫不了秦遠書,符嶽直起身來不再多費口舌。
烏木一般的眼瞳泛起了微光,定定注視着他的雙眼。
不知符嶽做了什麼,秦遠書的眼神迷蒙起來。
隐約的,有紫色的光暈萦繞在二人之間。
“我說,這裡沒有六皇子。”
溫潤的聲音如同流水,順心而入,化作雲霧缭繞在秦遠書的腦海之中。
“沒有六皇子......沒有......”手中的劍垂下來,秦遠書好像做了一場大夢。
他甩甩昏沉的腦子,似乎有什麼事情他已經忘記了。
所有人都緊盯着秦遠書,有些人在期待朝廷踏平玄光宗,有些則在緊張仙門的未來。
各懷心思的視線聚集在秦遠書的身上,但人們都确信,今天這件事必定要以一場争鬥收場。
出乎意料的,秦遠書收了劍,也沒了方才的暴怒,反倒是抱個拳客氣起來。
“既然六皇子并不在此處,那我等這就離去。今日全怪在下莽撞,多有得罪,還請二位仙師海涵。”
調轉方向的馬頭走得突兀,本已經準備開戰的将士面面相觑,确定了秦遠書沒有回頭的意思,這才匆匆跟着撤離。
剛剛還嚣張跋扈的景安侯就這樣悶聲離開,擁擠着的各家弟子心中都困惑不解。
一時間那些視線全都擠在了符嶽的身上。
外人不知他狐族身份,隻聽說他是前掌門得意高徒,身份成謎,來曆更是無人知曉。
此刻衆人隻覺得詫異,符嶽顯然是對秦遠書做了什麼,迫使他改變了心意,可仙門又怎麼會有這種邪門法術。
所幸秦遠書還未走遠,沒人敢在這時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
說到底,今日這麻煩都是玄光宗的,他們還是不知不問不說為妙。
衆人默契地不吭聲,一時間除去兵将撤離的馬蹄聲再無聲響。
符嶽臉上滲出細密的一層汗珠,額角也有青筋彈起。
這種惑人心神的法術太過耗費體力,一時間他也有些難以承受。
看着他的難受樣子,寂繁雲心有愧疚,上前一步想要替他收場,卻被符嶽拍拍肩安撫下來。
今日的意外全因那位六皇子而起,符嶽瞪視着昏睡過去的裴見酩。
他當然知道寂繁雲的心思,修心之道如同治水,堵不如疏,與其反複壓制不如徹底解開心結。
從前他多加阻攔,甚至不惜将她困在山門,隻因事涉皇家,想要查清真相并非寂繁雲一人之力能夠完成。
六皇子此時送上門來,确實是天降破局之機。
若是能從他身上問出線索,或許真的會有報仇的法子。
消耗的精力恢複不少,符嶽終于緩下了心神。
眼下最要緊的是,盡快安撫等待回應的衆家弟子
想要消除大家的猜疑是不可能了,符嶽要讓他們心存忌憚,再也不敢對鹭影的身份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