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裴見酩強行将東西塞進她手裡,她才終于垂了頭開口:
“我......隻當是我替你收存了。”
怪異的沉默僵持在二人之間,寂繁雲突然沒了話說,幾度張口又壓了話頭。
“回禮呢?我好歹叫你一聲師尊,靈器總該賞我一件吧。”
伸出了手掌,裴見酩輕輕挑眉,俯身看她的眼神是毫不遮掩的輕佻。
“師尊若是沒準備回禮,不如就把這鈴铛送我吧。”
就像是專為了惹惱她,裴見酩直接上了手,一把拽下她腰間的銀鈴,在手中甩動着。
灰眸迸出寒光,一蹬便将他踢跪在地,右手鉗住他左肩,鈴铛穩穩落在她左手之上。
被寂繁雲毫不留情地制服,裴見酩卻露出得逞的笑意。
“等你修煉有了進展,我自然會給你準備靈器。”
火氣又燒上來,反複的情緒波動消耗了力氣,寂繁雲的嘴角都有些幹澀。
怕他再有什麼激怒自己的言行,寂繁雲幹脆地轉身準備離開。
臂彎一沉,回頭正對上裴見酩不懷好意的狡黠眼神。
“師尊,你還沒告訴我你住在哪兒呢。”
直覺告訴寂繁雲,這個問題還是不回答為妙。
可裴見酩又一次靠了上來,分明是得不到答案就不會輕易罷休。
歎口氣沒了辦法,寂繁雲指向遠處的山壁。
“繞過這片林子向西,崖壁之上的木屋就是我的住處。”
邁出兩步的寂繁雲有些不安,回過身補充兩句。
“平日在練功場等我就好,若是有事我會送紙鶴報信,沒有要緊事不必來住處尋我。”
“放心吧,我又不是随便闖人房門的登徒子。”
大聲答應着生怕她聽不清,裴見酩看着她快步遠去的背影,又一次不自覺帶上了笑。
“跑什麼……”
激怒她,還挺好玩的。
“尋常人煉氣結丹,以内丹為基點,清靈之氣遍布四肢百骸,循環往複是為靈脈。加以心法輔助,兵刃幫持,日漸身輕體強。
随修行精進,自下而上突破‘無欲’‘無妄’‘無念’‘無情’四境,便可接引天雷,飛升成仙。”
裴見酩漫不經心地念着書上的文字,時不時偷看兩眼盤腿冥想的寂繁雲。
實在是無聊,他停下了念誦,蹑手蹑腳地湊過去。
看着寂繁雲沒有反應,他大着膽子拿起寂繁雲耳邊的發束,小心翼翼地編起了辮子。
“幹什麼?”
寂繁雲的聲音吓得他一抖,編好的半截頭發散落開來。
被吓到的裴見酩心虛地擡頭,可她卻并沒睜眼。
纖長的睫毛動也不動,明媚的光芒下宛如一尊玉雕。
裴見酩有些恍神,靜靜盯着她悶不做聲。
沒聽到回答,寂繁雲才睜開眼睛,看着呆愣的他露出不悅的神色。
“鹭影,說話。”
青蔥指尖點上他的額頭,隔着輕薄的面具,依然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冰涼。
裴見酩心間一顫,這才回過神來。
“啊,我,我剛才是,是有問題想要請教。”
裴見酩跑過去拿起書本,嚴肅起來認真發問。
“書上說,内丹便是根基,按常理來說,即便根基毀了,靈脈斷了,重新煉氣結丹續上靈脈就是。為何我試了各種辦法,依舊不能吸納靈氣。”
寂繁雲沉吟一陣,這也是她思索多日的問題。
他說的沒錯,如果隻是簡單毀去根基,年幼時重新煉氣結丹不是難事。
何況皇宮之内寶物衆多,不可能這麼多年都醫治不好。
思來想去,寂繁雲也之内想到一個解釋。
“沒錯,所以我猜想,害你的人不僅毀去了你的内丹,還對你的靈脈做了手腳,看似斷裂,實則以特殊方法将靈脈淤堵,各處封閉。
這樣即使你重新煉氣,也會覺得四處阻滞,靈氣不能進入流轉,自然無法結成内丹。”
這樣陰損的手法,實在是匪夷所思。
傷害裴見酩的人是下了狠手,斷絕他修仙的一切可能性。
對于當時還隻是個孩子的他而言,這份恨意實在是太過蹊跷了。
“......那我......”
他這些年的努力又算得了什麼呢?
裴見酩早知道這樣的境況,可真真切切地落入耳朵裡,卻還是有些失落浮上心頭。
礙于身份,母親不讓他對任何人吐露真相,他一直認為若是早些就醫,或者自己還有救。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沒了再續仙途的可能。
沉重的落寞兜兜轉轉,他停頓半刻,終于還是換成了看似貼心的關切。
“那我豈不是給你找了個大麻煩?”
“你的障眼法,從哪裡學來的?”
寂繁雲笑笑,不理他僞裝出的自責。
裴見酩施的障眼法确實精巧逼真,那日她仔細觀瞧過,劍鋒之上有細密的一層墨粉。
一定是用了特殊的緻幻方法,再加上劍氣卷席才能結成久久不散、如同靈氣的薄霧。
“是母親的一位故友,他教我一種功法,将經脈之内的真氣混雜在劍氣之中,霸道狠戾久久不散,至于緻幻的秘訣。”
裴見酩拿出一個藥瓶,馥郁的芬芳撲鼻而來。
“這是婆娑花和曼陀羅制成的花蜜,不用擔心,隻是嗅聞不會緻幻,但以真氣蒸騰,便可以直接散進識海,雖然不緻命,卻可以掌控眼前所見。”
這倒是神奇,寂繁雲接過藥瓶,細細思索着。
“也就是說,真氣可以将這種緻幻香氣散進識海,操控他人目之所見。這樣看來,你那天用墨粉造的隻能算是個小把戲,如果讓你盡全力,這幻象最多能達到什麼地步?”
裴見酩四下環顧一周,這裡林木繁茂,崖邊迫近雲端,雖在峭壁一旁倒是開闊。
“得罪了。”
裴見酩凝神閉目,調動起全身的真氣,轉眼間花香四溢,奪目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
“好了,睜眼看看。”
寂繁雲聽見他的呼喚,緩緩睜開眼睛,哪裡還有碧空白雲,入眼皆是一望無際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