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前,冥楠谷。
滾滾雷鳴中,傾盆暴雨将裴見酩轉眼澆透,赤珠嘶吼着聲響震動天地。
泥水澆灌的縫隙中,眼看赤珠被堅韌的金光拖拽,他迅速貼了過去,死死扒住赤珠背部立起的鱗片。
緊密的壓迫感拽着他一并沉下去,光亮消失前,他似乎聽見山崩地裂的聲音。
蛇鱗的冰涼将他喚醒,裴見酩甫一睜眼便被面前的景象震驚。
刺目的金光循着鎖鍊流動,逐漸化作巨網。
眼見那鎖鍊要覆在赤珠身上,裴見酩騰躍躲閃着,跳到了法陣的邊緣。
僅剩一道結界将他隔在幻境之外,他幾乎能觸到幻影中的狂風。
身後流轉的畫面奇異迷幻,風沙霜雪與繁星豔陽交錯着。
面前的赤珠已經被層層捆縛,刺眼的金光幾乎貼近他的鼻尖。
踏錯一步,他就可能會落進法陣。
來不及顧慮自己的狼狽處境,當務之急是要從赤珠口中問出答案。
巨大的赤紅蛇眼幾欲合攏,裴見酩尋找着直視他的最好角度。
半透的薄膜閃動幾下,迷蒙的眼神顯然不算清醒。
“業火......葫......”
嘶啞的聲音在看清裴見酩身形的一刻戛然而止。
猩紅蛇瞳驟然收縮,本就狹長的瞳孔瞬間被扯得尖細。
“你來幹什麼?!”
似乎預料到他的警惕,裴見酩神色坦然退開半步。
“是師尊讓我前來的,她想知道真相,幕後之人到底是誰,又是如何跟你們取得的聯系,還有你和師姑......”
刺耳的嘶吼打斷了裴見酩的話,巨口中噴薄出的妖氣将他抵在冰涼的結界上。
“勾連外敵的是我,豢養寒蟾的也是我,還有什麼好問的!”
“赤珠!說出真相是你贖罪的唯一機會!”
擡手抵擋着妖風,裴見酩努力穩住雙足逼問着。
“贖罪?蔺慕涵利用我和紅天,我們借勢反擊何罪之有?是你們害死了紅天,該死的是你們!”
赤珠越發暴怒,劇烈的掙紮拔起鎖鍊搖動,鐵器碰撞聲震耳欲聾。
強勁的妖風夾雜嘶鳴帶起不少沙石,晃動的法陣中,裴見酩逐漸難以抵抗。
“景安侯已經騙她做了餌食,你現在還要替他隐瞞嗎?!”
目光冷硬下來,裴見酩壓緊了嘴角。
巨蟒的身形驟然僵直,被迅速收緊的鎖铐狠狠拽回。
赤珠終于安靜,擡了頭盯着裴見酩。
“機關室内的瘦長黑影我不會認錯,那是秦遠書從南境特意請來的幕僚。尋到那白玉葫蘆,以業火馴養異獸的幕後主使,必然是景安侯。”
似乎是被他的話勾起了興緻,赤珠眯了眼笑起來。
“你認出景安侯的人,可曾向你師父透露過半分?”
“等我查清原委,自然會找機會告訴她,我......”
“哦?那你隐瞞真相,是怕玄光宗跟皇城作對呢,還是怕她把賬算到你的頭上?”
呢喃的蛇語環繞着裴見酩,鎖鍊在赤珠的拖拽下再次碰撞,咣啷聲震得裴見酩胸口發悶。
“與你無關。”
裴見酩眼中迸出寒光,瞬間狠戾的神色幾乎沒給赤珠反應的時間。
一大把藥粉直直撒出去,濃郁的粉末嗆得赤珠打着噴嚏連連顫抖。
等到狂風止息,赤珠已經雙目渙散。
自從得了玄生珠和寒蟾卵鞘,他的修為進益神速。
符嶽教他的狐族術法他早已運用自如,還在練習中摸索出了更深的門道。
如今他的障眼法已經爐火純青,稍加修飾便能夠惑人心神。
當然,寂繁雲不知道這些,她也不需要知道。
輕蔑看着失去神智的赤珠,裴見酩很滿意自己修行的天分。
恍惚的蛇瞳已經不再聚焦,赤色眼眶的周圍,隐約閃過一絲黑紫色的火焰。
“說,景安侯是如何聯系上你們的?那個業火圖騰又是什麼意思?除去那個黑影,你還有沒有見過其他人?”
裴見酩厲聲質問着,他猜到的線索還遠遠不夠。
秦遠書再怎麼權勢滔天,也做不到悄無聲息地完成這一切。
直覺告訴他,那個業火圖騰一定牽扯着更大更深的秘密。
受靈氣和藥粉的牽引,赤珠終于願意開口:
“我們隻和黑影有過往來,每月交易,其餘事情一概不知。
三百件上品靈器換十萬顆寒蟾卵,天下做得起這筆生意的人不多。時間久了,我們也猜了個大概。”
“交易的地點呢?他是怎麼把靈器送進來,又是怎麼把蟾卵帶走的?”
“我受法陣控制無法離開,紅天每月會出谷去做交易,第一回是在茵蠱村,後來的細節隻有紅天知曉。”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殺了萬紅天?”
似乎被這尖銳的字眼刺痛,赤珠劇烈掙紮起來,陡然睜大的蛇瞳更是蒙上了水霧。
“我沒有,我沒有!”
扭動的巨大身軀幾乎将鎖鍊全部拔起,法陣感受到巨獸失控,血紅的咒符顯現在結界之上,更多的金色光束交織着,再次将赤珠拉回來。
重重摔落的赤珠險些掙脫了裴見酩的幻術。
他拔出玄鐵劍,讓流轉的靈力散得更廣,再逼出真氣催動更多的藥粉。
赤珠的碩大頭顱搖擺幾下又狠狠垂落,他重新被裴見酩掌控了心神。
越收越緊的鎖鍊幾乎是從赤珠身上榨取着生機。
短短半刻,彼時盈着波光的蛇鱗已經黯淡下去。
他的吐息慢下來,蛇瞳也越發朦胧。
“萬紅天對師尊和符嶽說的那些,到底有幾句是真話?”
“......紅天……符嶽……你們都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