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湯姆·裡德爾從不輕易許諾。
承諾是一種隔着玻璃的景色,霧蒙蒙的向你投來目光,但沒有任何人能懷揣着跋涉萬裡的信念抵達彼岸。看風景的人不行,造景的孩子也不能。因為你一旦給予對方那樣的希望,你就要永遠地、恒久地踐行。
說好是“以後都會坐在一起”,那麼少一次也不行,少一分鐘也不行。他讨厭這種沉甸甸的負重,一個人一生中能夠承載的許諾是有限的,當他背負太多時,這些許諾和情感會壓倒他。湯姆拒絕負重前行,他要輕盈,要不顧一切,因此他其實根本沒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必要時,他會把他們全都甩掉。
梅娅的位置很微妙。
他感到梅娅是一扇半阖的門,在他身後,引往一條童年夢幻般的載滿鮮花的小徑。他常常回頭看她,當他看見那扇門時他就松一口氣,感到安心。
梅娅不會死亡、不會消失——因此他不用不考慮其他的事情,妹妹不會給他拖後腿,他一直知道的。但某一天開始,他意識到,其實他的希望遠不止于此。
希望妹妹永遠微笑,希望她幸福快樂,希望她遠遠地看着他,就在那扇童年幻影似的模糊的小路上蹦蹦跳跳,遠離戰争、紛擾、鮮血和死亡。
她有無數次的生命——這就很好。
而他希望她更好。
湯姆停下步子,他望着梅娅,她正哼唱着一首無名的歌謠,他隻在她的口中聽過,但一直不知名字,也聽不清歌詞——她正随着歌曲的節拍,自顧自地旋轉跳舞。
并不好看。他們倆誰也沒學過跳舞,她更像一個自娛自樂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他就站在旁邊,平靜地注視,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雨聲淅淅瀝瀝,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
原來這是幸福。
湯姆走上前去,他牽過梅娅的手,輕聲說:“走,我們去找塞爾溫。”
“去找他要你的魔杖。”
*
要回魔杖的過程吓了梅娅一大跳。
湯姆直接跑到了塞爾溫的寝室,敲門,在塞爾溫神情不虞地跑來開門時,湯姆猛地給了他一個又準又狠的膝擊,塞爾溫嘴裡發生一聲痛呼,當下滿頭大汗地蹲在了地上。
塞爾溫咬牙切齒地擡頭去看湯姆,三白眼,眼底有許多血絲。
梅娅轉過頭看湯姆,他手裡已經拿出了魔杖,直截了當地對準着自己,冷眼看着塞爾溫,開口道:“鑽心剜骨還是交出魔杖?”
塞爾溫裝傻:“什麼魔杖?你魔杖不是在你手裡嗎?”
“我妹妹的。”湯姆嗤笑道,“你想裝瘋賣傻嗎?”
“……”塞爾溫瞪着他,兩人對視一陣,最後,還是塞爾溫敗下陣來,他低下頭嘟囔道:“……在西蒙那兒。”
“西蒙·諾特?”
塞爾溫蔫蔫地點了點頭,他看上去和上午“綁走”梅娅時的樣子大不相同了,梅娅好奇地盯着他看,他頭發濕漉漉地垂在額頭,嘴唇沒有血色,看上去飽受折磨,左手和湯姆一樣無力地垂在身側——無疑是死仇詛咒的效果。
梅娅移開目光。湯姆逼問起了諾特的位置,塞爾溫沒再多掙紮就告訴了他,湯姆立刻拉着梅娅跑了起來,梅娅被他拽得生疼,氣喘籲籲地問:“哥哥,我怎麼覺得……塞爾溫……他膽子小了很多?”
湯姆也在跑,但他看上去依然氣定神閑,連呼吸聲都不大,聞言轉過頭贊許地看了梅娅一眼,并不賣關子地解答道:“我抓到了他的把柄。”
“什麼?”梅娅好奇道。
“他哥哥。”湯姆望向前方,平靜地說,“塞爾溫隻能有一個繼承人——但不幸的是,他哥哥是個家暴狂。”
“我怎麼不知道他還有個哥哥?”梅娅納悶道,“純血家族的人幾乎都在斯萊特林,我可從沒聽說還有一個塞爾溫。”
“他哥哥在德姆斯特朗讀書。”湯姆停下步子,放慢了腳步,“因為他強烈要求學習黑魔法,那時他的暴力傾向還沒有體現出來,不久後,他開始對家人動手了。”
“……”梅娅不再說話了。她似乎在思考什麼,過了一會兒,她問:“塞爾溫家就這兩個兒子嗎?”
湯姆露出一個微笑,他多看了梅娅一眼,對她表示贊揚。
“很聰明。”他輕聲道,“誰能想到呢,菲奇·塞爾溫,眼高于頂的斯萊特林保守派瘋子——居然有一個體弱多病到無法上學的妹妹。”
黑暗中,他的瞳孔詭異地發紅。
“之前,我就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他魔藥成績明明不好,卻一直舔着臉讨好斯拉格霍恩,還絞盡腦汁想去參加學術峰會。”
“他想給他妹妹讨藥——他妹妹快死了。”
湯姆垂着眼睛,淡然地下了判決。
梅娅震驚地看着他,她忍不住回頭去看塞爾溫的方向,他們已經跑出很遠了,但她難以想象。那個瘋瘋癫癫,無所畏懼,整日隻和馬爾福、諾特呆在一起,對其他人不屑一顧的塞爾溫——居然會為另一個人卑躬屈膝嗎?
“妹妹?”她喃喃,“妹妹?”
他居然有個妹妹?
梅娅按住湯姆的手,湯姆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轉身撞入一雙黑得透亮的眸子。
“哥哥,”她喃喃,“這不對,塞爾溫不是會被威脅到的人,如果你和他比瘋,他會一直和你犟下去——我看得出來,他就是這樣的人。”
她眼睛濕漉漉的,像初生的小鹿,剛剛哭過的水光在瞳孔裡留下了潋滟的痕迹。
“哥哥,你到底做了什麼?”
湯姆正要說話,梅娅的手粗暴地按上了他的嘴唇,他渾身一抖,剛剛編的謊話消失得一幹二淨。
“不許騙我,不許瞞我。”梅娅重複道,“你剛剛答應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