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許觀察片刻,很快發現端倪:這裡的百姓大多神色舒展,面帶笑容,彼此之間和氣又和睦,官道上有兩個官差領着一隊役夫在修路,役夫幹活幹得十分賣力,官差也不曾打罵,說話交談都很親切,還有許多百姓自發送了茶水幹糧來,配了自家腌的小鹹菜,親親熱熱地請修路的官差和役夫吃飯。
崔文許從未見過民風如此淳樸的地方,再說富安縣的縣令不是辭官去做孝子賢孫了,群龍無首,是誰張羅人手修起了路?修路的錢财從何而來?
實在蹊跷。
崔文許下了馬車,理一理衣冠,帶着幾個兵丁——都做長随打扮,走到一個提着茶壺的老大娘跟前,同她搭話:“叨擾大娘,我同幾個家人途徑貴地,行路口渴,不知可否讨大娘一碗茶喝?”
老大娘歡歡喜喜道:“一碗茶值個什麼,隻是我這個是粗茶,你不要嫌棄。”
崔文許連忙道謝,招呼幾個兵丁喝茶。
喝茶時,崔文許與那老大娘閑談:“我這一趟出門販貨,走過許多地方,隻有你們這裡在修路,想來本地的父母官是個勤幹有為的?”
老大娘聽他這麼說,面露不屑,擺了擺手,道:“這條路是幾個善人大老爺受藥王娘娘感化,為做功德集資修建的,那狗官哪裡會管這些。”
崔文許壓低了聲音,“慌慌張張”勸道:“大娘,可不敢胡說,叫人聽見了是要吃官司的。”
老大娘笑道:“你不是我們本地人,所以不知道,那殺千刀的周縣令早已被打死了。”
崔文許吃了一驚:“打死了?誰敢打殺官員!”
老大娘理直氣壯道:“自然是我們這些百姓打死的,姓周的犯了欺天的大罪,打死他也是替天行道。”
她把周良才如何和老丈人勾結陷害好人,沒想到被陷害的那個是下凡曆劫的神仙,周良才發現自己陷害的是個神仙,又是如何虛僞做作,結果老天有眼,在天幕上曝光了他的所作所為,使得周良才被憤怒的老百姓群起而攻之,活活打死在藥王廟裡這些事一一說了。
老大娘又勸道:“行路人,我們這裡的神仙是正兒八經的真神,不是那等裝神弄鬼的假仙,你既然有幸從我們這裡路過,不如也去拜一拜。”
崔文許是個見多識廣的讀書人,對于她說的話并不十分相信,面上卻露出将信将疑的模樣:“大娘不要哄我,果真見到仙使下凡來接引陳娘子登仙?”
老大娘一拍大腿,“我是沒有親眼見着,我兒子當日在衙門,一雙眼看得真真切切的,你不信,隻管問旁人!”
旁邊一個就着茶水吃餅子的漢子插了一嘴:“誰敢編這種謊話,當日多少人看見藥王娘娘随同一位青衣仙使駕雲上天了。”
崔文許心道:或許是江湖上的障眼法。
嘴上卻沒把這話說出來,而是佯裝震驚:“既然如此,那天幕也是真的?”
“那是自然!”漢子談性大發,繪聲繪色地講起天幕來。
四周漸漸聚起一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講得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經由這些人講述,崔文許漸漸把天幕的事兒聽了個全乎。
然而他依舊不信:那所謂的天幕,多半運用了光影之理,這些百姓不讀聖賢書,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才認作是上天顯露的神迹。
《墨經》中記載:景到,在午有端,與景長,說在端。
《夢溪筆談》中提到:陽燧照物皆倒,中間有礙故也……若鸢飛空中,其影随鸢而移,或中間為窗隙所束,則影與鸢遂相違,鸢東則影西,鸢西則影東……
這兩段文字其實說的都是小孔成像的原理,崔文許認為天幕應該是幕後之人運用這個原理在天上投射的影子。
至于其中還有一些解釋不通的地方,比如影子要怎麼樣投到天上,又要怎麼樣把影子做得如此逼真,天幕裡的聲音又是怎麼來的……他隻當作自己學問學得不深,所以不明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