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衆人七嘴八舌說了一通,崔文許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藥王娘娘如此神異,我也該去拜一拜她。”
衆人聞言,紛紛熱心給他指路。
崔文許辭别了一幹熱心人,徑直往藥王廟去了。
到了藥王廟,隻見那廟着實堂皇壯觀:山門前八十一階登天梯,修建得齊齊整整,中間一間大殿,精緻得仿佛天宮一般,左右兩座琉璃瓦的寶塔,刷了鮮亮紅漆,後頭還有三四十間屋舍,不知花費了多少銀子建成。
然而進了藥王廟,裡頭的陳設卻又十分簡樸,除開牆壁上繪畫了“藥王娘娘登仙圖”,竟然沒有什麼别的裝飾。
要說這座廟隻是個表面光内裡空的樣子貨,裡頭的香火卻旺得不得了,廟裡的道士隔一會兒就得來清掃香爐,不然香爐裡的灰就要滿出來了。
崔文許見大殿旁有個賣香燭的道人,就上前問他:“你這裡的香怎麼賣的?”
道人說:“兩文錢一紮。”
崔文許又問:“這香差了些,有沒有好一些的蘭香,檀香,清靜香?”
道人笑道:“善信是從外地來的?”
崔文許故作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是外地來的?”
道人說:“本地人都知道,我們娘娘不許信衆給她燒高香,隻許燒這兩文錢的線香,否則就不許進她的廟。”
崔文許訝異道:“神仙連這個都管?”
“那可不是,”道人滿臉驕傲,“陳娘娘心慈,說與其把銀錢拿來拜她,不如接濟貧苦做功德。汪縣丞原本為陳娘娘捐了一座金身,陳娘娘把自己金身上的金子都刮了下來,叫拿去給貧苦百姓看病用——可巧你趕上了,我們廟裡初一十五有義診,今日正是十五,你要是有什麼病痛,就去後面找郎中看,陳娘娘的親爹也在那兒坐診。”
崔文許思忖片刻,向道人道了謝,依言去後頭義診的地方。
義診處人山人海,許多老百姓都在等着看病。
雖然人多,卻并不混亂、争搶、推搡,人人都規矩、謙讓、有禮。
本縣的郎中先前得罪了神仙,背了一屁股的業債,因此大多都在這兒義診積德,免得死後陰功不夠,來世投到畜生道去了。
陳掌櫃也在這兒義診,自從他恢複神智,索性關了鋪子搬到廟裡來住,日子倒也過得快活,畢竟他親女兒就坐在正殿的供案上,誰敢對他不敬?
陳掌櫃的醫術隻是尋常,遇到不會治的疑難雜症,就在桌案上的香爐裡點一炷香,稍待片刻,案上的筆自己就會動起來,人家見到了,就知道是他把他女兒搖來開方子了。
崔文許在旁邊觀看片刻,見陳掌櫃桌上的筆自己會寫字,絞盡腦汁思索其中有什麼機關,卻始終想不明白。
他心中暗道:我在欽天監見過一個地動儀,可以測出地龍翻身,不明白的以為是神器,實則不過是個器物而已。這支筆也是一個道理,不明白的人眼中是神仙顯靈,其實是其中的機關在起作用。
崔文許始終堅信所謂的神神鬼鬼都是無稽之談,一切事物的背後必然都有某種規律或者道理可以解釋。
換句話說,他是這個時代非常稀有的野生唯物主義戰士。
對于“藥王娘娘登仙”一事,他是這樣理解的:陳家藥鋪的陳娘子被人陷害受辱,某個擅長奇技淫巧的道姑(指那些人口中的仙使)看不過眼,使了些障眼法之類的手段,僞造出“陳娘子登仙”的場景,為她洗刷冤屈,後來又運用光影原理(即小孔成像原理)揭露真相,懲治逍遙法外的周縣令。
前前後後都解釋得通,崔文許原本還擔心是别有用心之輩在裝神弄鬼哄騙百姓,如今見到藥王廟既勸人向善,又不騙人錢财,還開設了義診替百姓看病,把擔的那份心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