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逐漸燃盡,床榻上的少年側身睡着,睫羽纖長而濃密,還有幾縷發絲垂落于臉頰側邊,更顯得他整個人都羸弱不已。
暮言卿還是睡得心神不甯,小幅往暖被裡縮了縮,白嫩的鼻尖埋入到了錦被裡,露在外的精緻眉宇間一直在微蹙着。
凄厲的一聲慘叫劃破長空,在淺眠之中的暮言卿再次被迫醒來,他緩緩直起了身體,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暗光淺淺探入進寝殿内,宿鬼的身影已經不在了,眸光穿過輕紗,暮言卿四下望了望,這裡除了自己以外空無一人。
身上的痛感消減了不少,暮言卿略微猶豫了一會兒便掀開錦被下了榻,然後随意找了件外袍穿上就出了寝殿。
殿外的亭台樓閣其多,暮言卿呆愣了一霎,回過神來之後就開始漫無目的地找着。
兩盞茶的時間過去,暮言卿蹙起了眉頭來。
他也隻不過是聽到有聲音,但這附近什麼都沒有,會不會是他聽錯了,要不算了吧,他還是不要去多管閑事了。
兀戌的地形複雜,哪怕是他摸透了出去的路,也未必就能夠逃得出去,還得要另換一個方法才行。
就在暮言卿即将要返回時,在一處牆角下看到了那縮成了一小團的毛絨絨物體,他一走近便聽到了細小且急促的喘息聲。
灰色小團渾身抽搐的縮在牆角處,暮言卿彎腰将其抱起,仔細看過後才知,原來這是一隻罕見的灰色小狐狸。
懷裡的小狐狸渾身抽搐不止,身上卻并沒有什麼傷口存在,脖頸間僅套着一個白色的項圈。
暮言卿疑惑性的伸手碰了下那圈,一股靈流瞬間便湧進到了身體之中,他被弄得意識一晃,差點沒能站穩。
“這是哪裡來的阿貓阿狗,這也是你可以擅自亂碰的東西嗎?還回來。”
看着走過來的女子,暮言卿思想還有些鈍鈍的,聽到她說的話便想要把小狐狸物歸原主。
女子的眼裡劃過一絲厭惡,伸出手說道:“還算你識趣。”
可誰知,小狐狸萬分驚恐的往暮言卿的懷裡拼命鑽去,這一強烈的反應也讓暮言卿回過了神來,他頓時皺眉就收回了手。
女子秀眉一擰,杏眸對其怒視,大聲的冷斥道:“我奉勸你一句,不要不識好歹,不是你的東西,你就算霸占着也沒什麼用!”
距離不遠處的瀛輕聽到了動靜,她扭着細腰緩緩而來,“怎麼了這是,怎麼吵吵嚷嚷的,是不是已經找到了?”
女子指着少年,語氣不善的冷聲道:“就在這。”
瀛輕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語焉不詳的說道:“君上沒有吩咐過你要好好待在殿内休息嗎?怎麼還跑出來了?這不是送上門的事頭嗎?”
此人如今是衆矢之的,她們看到他就會心生厭惡與殺意,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以求日後心安。
而那些仙門正道為了道義,為了蒼生,為了衆生萬物,也會利用此人來對付她們,遲早會把這人推出去犧牲掉的。
無論是哪一方,都想讓他去死。
人人都想要他死。
然而,那人還一臉的懵懂不知,懷裡抱着一隻小狐狸,就在那孤零零的站着,絲毫不知自己此後的悲慘命運。
怎會不可憐?
一旁的女子是個暴脾氣,見這人還是不動,有恃無恐般的擡手就要給他來上一耳光,算是給此人一個教訓,也可借機替自己洩一洩憤。
不曾料,那隻未能打下去的手在突然之間鮮血直流,她高舉着的整條手臂呈現出了一種扭曲怪異的姿态。
暮言卿見此狀況,立即往後退了幾步。
這是發生了什麼?
女子痛苦的悶哼出聲,瀛輕扶了一把卻沒能扶住,緊接着兩人都跪倒在了地面上。
待看到了來人是誰之後,那名女子咬牙低頭道:“還望海嬰大人息怒。”
此時的海嬰已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樣了,他眉目清俊,身量高挑挺拔,微卷的長發随意束着,擁有着成年男子該有的嗓音。
“擅自動手,膽量不錯。”
海嬰微笑着拍了拍手,薄唇裡所吐露的話語,表示出了對女子的贊揚之意,隻是他墨色的眼眸中笑意不達眼底。
暮言卿心裡有些怕,悄悄的往後退着,想在趁其不備下偷偷溜走。
海嬰看着他往後方挪去,一副巴不得離自己遠遠的模樣,随即就一把拉過暮言卿的手腕,帶着人往就近的涼亭内走去。
“你能躲到哪去,這事估計還得要鬧上好的一會兒,坐着慢慢看。”
暮言卿被按着坐下,之後便收到了海嬰的眼神示意,思考過幾秒後,還是選擇把小狐狸交給了海嬰。
很顯然,他自己是解不開這個圈的,可是在拖下去的話,這隻小狐狸就快要沒氣了。
礙于海嬰壓制性的氣場,小狐狸不敢在掙紮半分,隻見海嬰的手指輕點了一下,項圈在片刻便碎裂開來盡數落地。
“……”
看到這一幕,暮言卿眨了眨眼睛,有些惆怅的絞着手指。
他不過是碰了一下就差點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這難道就是實力的差距嗎?
“熙無見過二位大人。”
這時,一道恭敬的聲線傳來,走來的男子身着白衣面容冷淡,他身後還跟着一名女子,這名女子渾身上下都被濺滿了鮮血,已經看不出容貌的基本模樣了。
得到了解脫的小狐狸,一雙淺藍色的狐眼直勾勾地盯着暮言卿看,再也不願意移動分毫。
海嬰将手裡的狐狸丢給他道:“帶千予她們一并過來吧,既然你家君上有事不在,那我就順道幫他解決一下好了,這樣也省事得多。”
宿鬼既已明說了,他不殺此人,那麼也就意味着任何人都不能殺。
暮言卿:“??”
順道幫宿鬼解決什麼?
還有,為什麼這些話他都聽不明白意思?
接過小狐狸後,熙無聞言一頓,目光落在了于亭中坐着的單純少年身上,随即便心下了然的帶着人恭敬退下。
“是。”
微涼的晚風吹來,已是到了傍晚時分,海嬰抱手倚在亭柱之上,微卷的長發被輕輕吹起,緊接着又吹散了那暗藍的衣袂。